第44章 走馬上任(2 / 2)

“高區長,您先看看賬本子吧,我目前並不急著交接。”陳麗娜說。

高區長今天是從後門進的農場,說實話,還沒有見過前門上那些醜事兒,但是,就憑他所看到的知青們的樣子,以及進來時問了幾個知青一點話,所聽到的答複,他已經很生氣了。

就在去年之前,農場一直由孫轉男打理,而他也才調來不久,因為農場裡有個最擅長搞革命的孫大寶,他們幾乎對於整個農場,是避之不及,隻想搞好石油生產。

現在看來,他們真的是虧待了這些從大城市來,一門心思,滿腔熱血想要改變邊疆的知青們啊。

不過,他是礦區的領導,而陳麗娜才是新任的場長,沒有個越級管事的,那麼,今天,他也就得把陳麗娜推出來,所以他翻了幾頁,直接就說:“這賬本一塌糊塗,孫想男同誌,你不是還上過一年的紅專學校,還是優秀畢業生,看看你寫的這是啥,驢就是驢,什麼叫個馬戶,手套都是一雙一雙,你咋還來個一口一口,隻字下麵的八呢,給你吃掉了嗎?一本爛賬,這在我這兒我都看不過去,我就問你,你怎麼交給新任的場長,啊。”

“領導,咱們工農兵學校的老師就是這樣教的。咱們一顆紅心,老師說啥就是啥。”孫想男還想犟嘴。

“那這一筆,究竟是36尺土布,還是360尺土布,你這圈圈劃了一堆,究竟是個什麼?”高區長指著賬本子,實在是看不下去。

再是英雄家屬,也不能這樣搞賬嘛。

陳麗娜直接就說:“張懷武,王德武,那可是重大的貪汙犯,他們所貪的,也不過是360尺土布,領袖說了,一旦發現貪汙公產,必須嚴肅處理,任何人說情都不管用。”

張懷武和王德武,那可是天天通報批評的貪汙犯,孫想男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陳麗娜沒接賬本,才跟高區長從倉庫裡出來,迎門照麵一筐子的煤灰。

她還小,身姿靈巧躲得好,給躲過了。

高區長直接,從頭到腳,就成了個灰人。

“騷貨,你就是個反動派,走資派,你搶了俺閨女的娃兒,你還要搶她的場長,你咋不把俺的命拿走,俺告訴你,俺今天就要在這兒死給你看,你們大家可瞧著吧,新任場長陳麗娜逼死英雄母親,她就是個不要臉的騷貨,她就是個反動派,是蘇修。”辟頭蓋臉,老太太已是一通的罵聲。

裡一層外一層,全農場的人幾乎都集中在倉庫門前了。

而黃花菜這種底層潑婦式的罵街,不管不顧先扣屎尿盆子,可以說是,跟後世的自己不小心跌倒就訛路人,誰扶誰倒黴是如出一轍。

當然,她也想得很好,你陳麗娜不是想當場長嘛,我先栽你幾頂大帽子,不論是不是,先把你的氣勢給滅了。

可惜了,對上能寫規劃書,對下能耍潑,陳麗娜還從來沒有服過輸,也沒叫誰訛住過。

她小跑了幾步,身後所有人都跑了起來,黃花菜跟著追在後頭,指指點點,戳戳搗搗的罵著。

結果,到了孫家寨的地窩子門口,她突然就停了。

屈膝撿起一隻隻叫鳥兒啄過的,餿了壞了,或者說還好著呢,就給扔掉的白麵饅頭來,陳麗娜轉身,直接就跟砸雨點似的,往黃花菜身上砸去。

“老太太,我知道你是孫家寨一霸,也是這農場裡最叫工農兵痛恨的黑七類之首,地頭蛇,彆人因為孫工的死而敬你一尺,我不會,因為我知道,英雄的美名需要的是嗬護,是保護。我不允許你這種封建餘孽式的,舊社會衙內式的,冥頑不靈的地頭蛇再玷汙她的名聲。我也不說彆的,我隻問你,知青和社員們一天三個窩窩頭,裡麵還要攙上紅薯葉子豆皮子,為啥就你們孫家寨的人能這樣扔大白饅頭,五八五九,你沒挨過餓嗎,你忘了吃觀音土屙不下來,脹死的你那四閨女孫招男了嗎?你天天坐在磨盤上,跟人講五八五九年屙不下屎來,拿棍子搗爛屁股的經曆時,這些大白饅頭就是那些餓死的先輩們的英靈,看著你了。

我今天就要代表工農兵,代表孫工的英靈,來懲罰你這個老潑婦。”

她邊罵邊砸,沒了饅頭就用土坷拉,整個兒一個潑婦。

砸完了,大家以為她這就鬨完了,誰知她忽的一把,又從圍觀的群眾中拉出一個小姑娘來,指著這小姑娘薄薄的解放鞋,忽而屈膝一跪,就把這小姑娘的解放鞋給脫了。

小姑娘是河南來的知青,還以為新領導要跟搶自己的鞋,急忙就捂住了腳:“領導,俺就這一雙鞋!”

而黃花菜呢,從自家門口扛了隻鋤頭就來了:“俺是英雄的母親,俺連死都不怕,俺還怕你個騷貨浪貨……俺今天非收拾了你不可。”

不要命啦,黃花菜今天拚著命不要,也絕心要給陳麗娜放點兒血。

誰知她扛著鋤頭瘋瘋顛顛的,對方竟是演起了苦情戲。

單膝跪在小知青麵前,低頭盯著黃花菜跟兩隻大麅子似的棉鞋,她居然聲音裡還帶著哽噎:“看看這孩子的腳吧同誌們,孫家寨的地頭蛇們腳上穿著至少一斤大棉花的大棉鞋,而我們上山下鄉,帶著抱負想要叫青山換新顏的小革命戰士們的腳上,卻因為沒鞋穿,凍起了這樣大的凍瘡。”

立刻就有幾個泣不成聲的小知青張開雙手,擋在了陳麗娜的麵前:“我們絕不能容許你欺負我們敬愛的場長。”

敬愛的場長,好肉麻,但陳麗娜好愛聽,她天生最愛的就是肉麻。

高區長目瞪口呆,秘書小張說:“區長,咱們要不調解一下吧,陳場長這樣子影響不好,畢竟她也是領導啊。”

“阻止啥?當初楊子榮鬥座山雕,還偽裝過土匪了,大戲都唱過,隻差跳大神了。要鬥地頭蛇,可不得有匪氣能屈能伸,我一直擔心陳麗娜拿不下這個場長,對付不了這些地頭蛇,現在看來,好得很,這個場長,非她莫數。”高區長滿頭的煤灰,癢到抓狂。

“打倒孫家寨,懲罰地頭蛇。”人群中也不知是誰,直接就舉起了拳頭。

一呼百應,立刻所有的人都叫了起來:“打倒孫家寨,懲罰地頭蛇,保衛孫工的英靈不受玷汙。”

好吧,轉眼之間,文鬥要武鬥了。

老太太一手好功夫,天天鬥人的,誰知道今天給人鬥了,還同想好怎麼接招兒呢,誰知陳麗娜這兒還沒完了,突然就又站起來了,高聲說:“大家不知道,這老太太非但是地頭蛇,還苛扣聶工幾個孩子們的撫養費,礦區補給孩子們的錢,沒有換成奶粉補孩子們的身體,沒有換成棉花來給他們作棉鞋,甚至沒有遵照孫工的遺願,用來給孩子們讀書,倒叫這老太太存成了定期,放著給自己生錢,她和舊社會的地主婆有什麼兩樣,她就是個吸血蟲。

我現在要代表孫工,代表三個孩子,要孩子們的撫恤款,你給我拿出來。”

好嘛,一招接著一招,嚇的老太太連氣都沒喘過來,傳說中一通架吵死一個老太太的陳麗娜,直接給了黃花菜最重的一擊,嚇的她一個揚挺,就撲通一聲坐到在了地上,簡直是活脫脫的,樣板戲裡最後給群眾們堵到窮途末路的黃世仁。

……

“哥哥,你看這天都要中午了,她會回來作飯嗎?”二蛋趴在基地的大鐵門上,眼巴巴的等著。

聶衛民不耐煩的說:“哎呀,她第一天去,走馬上任嘛,肯定會比較忙,咱們等著就是了,要實在不行,哥中午給你們拌點懶疙瘩湯吃。”

烈日炎炎,基地門前水泥雕塑的,穿著羊皮襖,扛著大鐵鍬的三尊工人像,是紀念一號基地打出第一桶油來時雕塑的。

三個石油工人,一樣揮舞舞著雙臂,結實的拳頭,咬在一起的牙齒,因為興奮而猙獰的臉,栩栩如生。

最左邊的雷峰帽上往下一滴滴的滴著水,滴在地上啪啪作響,那是給烈日曬化的。

媽媽走的時候,給老大和老二一人一顆糖,給三蛋兒給了三顆,最小的一個嘛,當然要受點偏疼。

三蛋兒手扶著大鐵欄,記得媽媽說,等到三個石油工人都沒影子了以後,媽媽就回來了。

小家夥手裡還給媽媽藏著一顆糖呢,緊緊盯著那三尊石油工人像,眼看影子一點點的沒了,心裡那個急啊,一顆糖在手裡,汗都要把糖給融化了。

終於,遠遠的戈壁灘上閃過一道光,那是小汽車前玻璃的反光,仨孩子振臂高呼,樂的同時跑了起來,其樣子,恰和對麵的三尊石油工人一模一樣。

一進基地的大門,二蛋一身的土,跟隻小臟豬似的就要上車,媽媽眼睛一瞪,孩子就害怕了。

“臟孩子可沒車坐,跟在後麵跑吧,抖完了土再說。”陳麗娜說著,隻讓三蛋兒上了車。

聶衛民監管不力,屬於罪加一等。

她車開了,倆孩子就追在車後麵跑,邊跑,二蛋還在拍自己身上的土。

“哥,幫我拍拍嘛,拍拍嘛。”二蛋不停說。

聶衛民生平最怕的就是土,屏著呼吸幫他拍著,說:“媽說你是條金魚,三秒鐘的記憶,我也覺得你記性差,她早上才叫你不要玩土不要玩土,你非要玩。”

小汽車在前麵緩緩跑著,忽而就停下了,車窗子緩緩降下,三蛋兒在裡麵喊:“哥哥,快上車,媽媽願意要你們啦。”

好家夥,二蛋小屁股蛋子肥肉一顛一顛的,百米衝刺,就往前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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