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聽見屋子裡的大人在唱歌, 都把碗一扔,嘴一抹, 也跑來湊熱鬨了。
陳麗娜說:“不行,我不唱, 我也不吃啦, 我現在要回家,孕婦需要的是休息。”
“你還跟我爭三八紅旗手呢, 你今天要走了, 你就是個菜蟲。”賀蘭山不肯:“今天咱們多高興啊,毛紡廠第一個月就實現贏利了, 咱們礦區又是經濟試範先行區, 聚會的時候不高興一下, 誰都不準走。”
阿書記於是帶頭,就說:“既然女同誌們都害羞,不肯唱,我給咱們唱一個吧。”
他直接就拿筷子開始敲盤子了:“好一朵可愛地玫瑰花, 塞迪瑪麗亞……那天我在山上打獵騎著馬, 正當你在山下歌唱婉轉入雲宵……”
這是哈薩克族民歌《好一朵可愛的玫瑰花》, 一群大老粗直接就開始鼓掌了:“唱的好。”
阿來一直忙著照顧幾個老人呢, 這不吃飯的時候才趕來嘛。
阿書記你甭看平常很嚴肅, 唱起歌來可熱情了,唱著歌進了廚房, 找不到花, 從案頭拿了一枚蒜瓣兒, 拿筷子一戳,邊唱,就邊遞給阿來了。
連帶聶工啊,高峰啊,還有才趕來吃飯的高大勇啊,外麵站的一群總工們啊,男人們都給那頭蒜笑岔了氣。
隻能說,阿書記土洋氣土洋氣的。
冷奇轉身,從花園裡摘了一朵正在開的玫瑰回來,一手夾煙,單膝跪地,一朵玫瑰換下了阿來嫂子手裡的大蒜頭兒。
好吧,這才有點情調了嘛。
這不,阿書記唱了一半兒,阿來嫂子接上開始唱了。
她唱的是哈語,而這首歌,那是真正的悠揚婉轉啊。
胖胖的阿來嫂子,瘦瘦的阿書記,邊疆有太多的夫妻,就是他們這樣兒的,和諧的不行啊。
一曲唱畢,就連陳麗娜都開始瘋狂鼓掌:“沒想到阿書記深藏不露啊,不行,今年要有聯誼會,你必須第一個上台,給咱們唱一首。”
“你們毛紡廠要今年一年都能養得住自己,明年實現贏利給咱們礦區納稅,我就給你唱。”阿書記還真答應了嗨。
賀蘭山也非得要唱一首,這不還沒唱呢嘛,包曼麗就說:“我給大家唱一首吧,英文歌,也是我的專常,怎麼樣。”
她是歌舞團轉業下來的,又還是胡軒昂正在談的對象,眼看就要結婚了,那大家肯定得給賞個臉嘛。
不過,包曼麗要唱歌嘛,那陣勢也跟彆人的不一樣。
她錄音機裡就有灌好的伴奏呢,往陽台上一站,就唱開了。
不出陳麗娜的預料,她唱的是《昨日重現》,這歌是真風靡,真經典啊。
而且包曼麗常出國,英文比她用的更溜,一口英語,吐字朗朗,唱的那是足夠好聽了,就跟科班出身的歌手似的。
不過,可不比阿書記唱歌的時候大家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她這一曲傷感的歌,一下子就把氣氛給落下來了。
中規中矩,等她一唱完,所有人都鼓掌,然後,就暫時的冷場了。
“聶工啊,咱們還得簡單的開個會,讓陳廠長到我家睡上一覺,咋樣。”高峰於是就說。
“會會會,一天就知道開會,不行,我要和賀廠長一起給大家唱上一首才行。”要沒包曼麗唱,陳麗娜就不唱了。
但是吧,她的左性子就是,本來大家一起聚會挺熱鬨的,我黨的革命傳統嘛,瓜子汽水兒吹拉彈唱,大家一起聊聊天兒多開心啊。
要知道,她還想逼著老聶也唱首歌呢。
阿書記送阿來的那一瓣蒜,讓陳麗娜的小心肝兒瞬間都開花了。
她感覺自己簡直是,看到了鐵漢的柔情。
可是包曼麗一唱,這氣氛它就又沒了。
她站了起來,也不要伴奏,就說:“來來,賀大姐,你總在車間裡哼哼《桃花紅杏花白》,咱倆一起唱一首,好不好?”
“好啊,我來吧。”
《桃花紅杏花白》,這是一首山西民歌兒,是車間裡分配來的山西小姑娘們唱過來的。
“桃花來依舊紅啊,杏花來依舊白。翻山越嶺俺尋你來呀,啊格呀呀呆。
山丹丹依舊開花紅呀麼,紅豔豔看見情哥哥心裡甜呀。”賀蘭山一出口,咦,連高峰都驚呆了,大力鼓掌:“沒發現啊賀主任,你這歌唱的好啊。”
賀蘭山給陳麗娜個眼色,陳麗娜拿隻水杯打拍子,也跟著唱起來了:“金針針你就開花,六瓣瓣你就黃,盼望和哥哥結成雙呀,阿格格歹……”
好吧,這倆婦女一唱一合,又活潑又歡快,正在外麵抽煙的一群總工們不但大力鼓掌,腳都跟著打起拍子來了。
胡區長是山西人嘛,鼓掌鼓的啪啪的:“不行不行,這是鄉音,你們得再給我唱一段兒。”
倆婦女對視一眼,緊接著又是一大溜的信天遊,什麼《十送紅軍》啦,《走西口》《蘭花花》和《疙梁梁》那可是這批老知青們的拿手好戲啊。
這一曲又一曲的,幾個基地的總工們一聽也來興趣了,坐的坐站的站,搶不及的要唱一首。
“怎麼,是不是發現自己來錯地方了,你的專常沒地兒施展了?”冷奇見包曼麗一直很不高興的站在廚房門口,就問說。
包曼麗究竟也不明白了:“冷奇,在咱們內地,唱歌跳舞那是專業演員才乾的事兒,你讓群眾唱個歌,他還害臊呢,這兒的人怎麼不害臊啊?”
“文化吧,人們普遍熱情,好歌擅舞。”冷奇說著,轉身看了一眼,又說:“不對啊曼麗,飯吃完了,這鍋該你洗吧,還有,胡軒昂肯定東家西家借了很多的碗,那不得你一個個兒的還?”
包曼麗揚著兩隻手,連連搖頭:“彆想了,我是不會洗碗的。再說,我還有事兒呢。”
“不洗碗,哪那行啊,能吃就能洗,現在,咱們一起洗碗。”賀蘭山說。
事實上,像賀蘭山家,也有勤務員有秘書,但今天是周末,人家不需要休息呀。
而且吧,說白了,賀蘭山對於包曼麗,就當她是個花瓶,看不上眼,逮住了就要讓她乾活兒:“人安娜和焦來娣是毛紡廠的織工,不是你舊社會地主老太太家的長工,憑啥管洗菜還管給你洗碗呀,安娜,你和焦來娣兩個回,這碗呀,今天我們洗。”
客廳裡坐的坐站的站,周末嘛,一是傳達精神,二是鼓勵大家接著真乾苦乾實乾。
礦區這麼艱苦的地方,去年還遭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暴雪,冬麥全給凍完了,紡織廠才開業,欠著中央一大筆的錢,任務那叫一個空前的艱巨。
這時候領導不擰擰螺絲,有些人真的是扛不住要偷懶了。
陳麗娜才挽起袖子來,賀蘭山就過來了:“你是孕婦,到我家躺會兒去,等他們開完了會呀,晚上咱們單獨吃一頓,麵不行了,我給你們炒菜蒸米飯。”
陳麗娜沒有偷懶的毛病,手也就伸過來了:“咱們一起洗吧,你們城裡頭自來水方便,不就幾個碗嘛,我有啥好躲懶的。”
“對了,麗娜,我聽說博釗評上高級工程師了,祝賀他呀。”包曼麗把手伸進水裡,一下就抽出來了,反正,就是不洗。
“是啊,咱們礦區唯一的高級工程師,怎麼啦?”陳麗娜問說。
包曼麗說:“也沒啥,就是,礦區這些領導們總有升職的時候,就比如說咱們胡區長,頂多乾個一兩屆,我們肯定就調到彆的地方去了,你們恐怕得一直呆在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