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2 / 2)

紀墨應了一聲,顧不得收拾屋子,起身出去,反手把門帶上了,不急著吃飯,先跟紀三姐說了見了楊梟,讓他過來一趟,有事兒。

紀三姐也沒問具體什麼事兒,隻當是生意上的事兒。

下午的時候,楊梟就過來了,紀墨跟他說了傳承的事兒,現收徒弟多少有點兒來不及,身邊兒就一個楊梟,也算是耳濡目染,紮紙人的工序其實並不複雜,這算是易學難精吧,楊梟那麼聰明,這些年,應該看都看明白了。

“以後這紙紮鋪你要是繼續就繼續,不想乾了就不乾,這本書上是我這些年的學習總結,你若是想要做紮紙人的生意,照著書做也能做下來,上麵我還添了一些簡圖… …”

當年的靈魂畫手,多少個紙人畫下來,再加上對比例線條的基本概念,也不會太醜了,不說藝術性,起碼還是能看清看懂的。

“舅舅這是要做什麼?”

楊梟覺得不對勁兒,問了一句,怎麼像是交代後事的?

“彆著急問,先聽我說完,然後都記下來。”

紀墨不讓他問打斷自己思路,繼續道:“書我就寫了這一本,也沒時間寫更多的,你若是有時間,就多看看,若是不想做這行,就把這書給寺裡大師傅送去,讓他留個紀念。我與他相識一場,一直得他照顧,也沒什麼能夠回報他的,這紮紙的技藝,隻盼人用不到才是喜事… …”

說著說著,不自覺就開始回憶往昔,懵懵懂懂來到這個世界,稀裡糊塗拜了師父,李大爺是個好師父,對自己真的很不錯,紀家也很好,他們是真的為了自己的生路在謀劃,貧家如此,卻不料那次一彆,竟是再也不能相見了。

“人生有幸,還能遇到三姐,我還記得靠山村的那個小土坡,那個院子的種種,卻是再也不能回去了,等我死了,也不要埋了,與其爛在土裡,莫若直接燒了乾淨,把那灰隨意灑了,來年,許能多養幾根雜草,豔了野花… …”

“舅舅怎麼說這等不吉利的話,舅舅這才多大歲數,無病無災,怎麼就至於——”

楊梟難得爭辯起來,他如今身高體健,早就不是當初剛被撿回家來時的小柴火棍兒的模樣了,站在門口拉過來的陰影都如黑雲壓頂,頗有威懾力,高聲的時候,更如雷吼一樣。

聽得這邊兒動靜,紀三姐連忙奔過來,先把自家兒子推搡了一把,瞪他:“怎麼跟你舅舅說話呐。”

楊梟憋得眼圈兒微紅,又不肯認錯,乾脆彆過頭不看人。

“沒什麼,是我說的話讓孩子難受了。”

紀墨沒想驚動紀三姐的,但既然人過來了,話又說到此處了,不交代一聲似乎也不太好。

“適才我得了一個夢,已知壽數,當在明日。身後事,本來沒想這麼早說,既然如此,便早些告訴你們。”

紀墨看向紀三姐,微笑道:“三姐,這些年,總是麻煩你很多,以後這院子交給三姐,三姐莫要怪我不疼楊梟,他年輕力壯,也有了個小院兒,將來如何還要看自己,三姐把這院子留在手中,就是以後子孫不肖,也總有個安身之地,楊家莊的人我知道,都是好的,不至於再欺淩三姐,若是有個什麼不好的,去寺裡求大師傅幫忙,出家人,慈悲為懷,這許多年,總也有幾分香火情,想來菩薩也樂於救苦救難… …”

“四兒,你這是說什麼?你怎麼了,你彆嚇三姐,三姐膽子小,禁不起… …”紀三姐好久沒有叫紀墨的小名了,如此一叫,紀墨本就在過去的情境之中還沒走出,聽得這一聲竟是笑了:“我又想起小時三姐打我的情景了,那時候是再想不到還有今天的… …”

回憶寥寥,乏善可陳,但此刻想來,竟連那時候的打都是透著親的,紀墨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繼續跟楊梟囑咐:“我桌上那個女紙人,隻得一個,是我最後所作,也是遺作了,你記得賣個高價給李家——”

想到考試時候所見五十年後和一百年後的事情,雖所知不多,卻也知道些未來事了,“世事變幻,滄海桑田,李家大運五十年,繁花著錦,烈火烹油,不到百年便歸於塵土,你若有心,能借紙人結一個善緣,適機而退,給家裡賺些錢財就是了,莫要把自己陷進去。”

紀墨也不知道自己這話算不算泄露天機,但既然知道了,不說兩句,似乎連個顯擺的地方都沒有,又憋得慌,說出來了,見到兩人一臉不解,他也不再繼續,記下了就是個緣分,記不下也罷了,窮人乍富,也未必是好事。

說完這些,飯已經涼了,紀三姐重新在這邊兒開灶做了飯,紀墨認真吃了,他還不知道自己下一頓會在哪裡,想再要說什麼,又覺得似乎已經夠了,最後也就叮囑了楊梟和紀三姐,讓他們記得給李大爺和王師傅上墳。

“若能,便把這門手藝傳下去,若不行,也罷了。”

紀墨帶著楊梟收拾好了屋子裡的一切,收拾到哪個有用的也會跟他說兩句,忙活了大半夜,快天明的時候,紀墨才躺在床上,睡了。

這一睡,就再沒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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