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之後,半夜起來的紀墨聽得“紀沉意”一詞,都來不及奇怪為何佛堂裡會有男聲,直接就問:“誰是紀沉意?”
這個詞真是困擾了他良久,以他以為的係統投放定律來說,應該就在師父附近才是,哪裡想到五年多,竟是沒碰到一個姓紀的人,日思夜想,這個名字都要成咒了。
夜半神思困頓,這一詞就有如驚雷,直接讓人清醒了。
揉著眼睛跑到跨入佛堂之中,看到一支燭火之下,兩人,一個坐,一個站,相隔佛前桌案,各居陰影兩邊兒,坐著的是他的紀姑姑,站著的那個是個男人,華服錦衣,一張臉看起來不年輕,卻也不顯老,約莫三十多的樣子,既不禿頭又沒肚腩,頗為挺拔磊落,麵上些許胡須,柔順有型,更添風雅。
“你,你是… …”
紀墨看著男人,眼睛亮了亮,“紀沉意”三個字就在嘴邊兒,差點兒咬到舌,卻聽那男人說:“我是你姑父柳仲鈞。”
被這個“姑父”又醒了醒神兒,紀墨看了姑父柳仲鈞一眼,又看向紀姑姑,見得她微微點頭,這才轉臉叫了一聲:“姑父!”聲音清脆。
柳仲鈞微微點頭,看向紀姑姑,紀姑姑也於此時抬眼,道:“很晚了,你回吧。”
他是對柳仲鈞說的,柳仲鈞明明要被逐客,嘴角卻有了笑意,道:“夜深露重,你們也早些休息,有什麼話,明日說不遲。”
紀姑姑頷首不語,柳仲鈞不再多說,直接離開了,他的寬袖長袍,大步而出迎風而鼓,自有一股子風流氣度。
紀墨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好奇,五年多,竟是頭一次見這位姑父,心裡多少問題,轉頭看向紀姑姑的時候又都轉成了對“紀沉意”的惦記,回想剛才初聞,分明是個男聲,所以,原來紀姑姑就是紀沉意嗎?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竟是我姑姑!
“姑姑,姑姑,你的名字原來叫做‘沉意’嗎,真好聽!”
千穿萬穿,馬匹不穿,紀墨重新撿起曾經的工夫來,希望能夠從紀姑姑嘴裡聽到更多的事情,比如說剛才那位柳姑父,怎麼從來都不曾聽聞。
“沉水灼焰光,意凝銳氣生。你若要學鑄劍術,當知‘沉’‘意’為先,幼時,先父如此告知,名若鑄劍,人亦如劍,千錘百煉,寧折不彎。”
紀姑姑站起身來,拉著紀墨的手,往後麵走,佛前香煙已經被風吹散,冷意透過衣衫,手指也冰涼了,心中卻似有團火,還在熊熊燃燒,從不曾熄滅。
一步步往後麵走,跨過門檻,把紀墨送回他的房間,看著他躺在床上,紀姑姑嘶啞的聲音並不好聽,在這深夜聽來,更有幾分嗚咽似挽歌哀曲,卻又有錚錚不屈之意,凝出一段骨來,取走了所有的邪氣妄念。
“今日已經很晚了,早些睡,若要知道什麼,明日姑姑再告訴你,該知道的總會知道。”
“… …好。”
感受著紀姑姑的手摸過自己的頭頂,紀墨乖巧地閉上了眼,既然已經找到人了,也不怕人跑了。
瞧著他安靜了一會兒,紀姑姑便起身離開了,等她走了小半刻,紀墨悄悄睜開了一隻眼,起夜的目的還沒完成呐,唉,以後睡前再不喝那麼多水了。
不,這次也算是歪打正著了,否則,幾時才能找到紀沉意啊!
反複思量,又是一個教訓,他一直都當這名字是屬於男子的,不見半點兒女子柔順,可它就是女子之名,而女子之名,古代的女子之名,幾乎沒有什麼被叫起來的機會。
以紀姑姑為例,平日裡的丫鬟自然不會叫她的名字,旁人… …就沒有什麼旁人,且,古代連名帶姓叫一個人,跟指著鼻子罵人也沒什麼區彆了——
等等,罵人!
剛才柳姑父和紀姑姑是在吵架?
這可真是… …他們吵什麼啊?紀墨當時所有的念頭都在“紀沉意”這個名字上,竟是沒注意名字之後跟著的句子是什麼了,這會兒反複回想也沒想起來,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
早期吃早飯的時候,因為紀墨起得晚了,也沒時間問紀姑姑這些事情,匆匆拿著書和功課就去趙先生那裡了,然後是去孔師傅那邊兒,午飯都是在外頭吃的,等到下午下課回到佛堂,紀姑姑正在念佛,又要等上一等。
都已經等了一天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紀墨在佛堂前一圈圈地轉,小供桌旁邊兒的佛經也被反複翻開反複合上,好容易等得人出來,便要問,又被紀姑姑止住了:“先吃飯,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
“… …”話憋在嘴邊兒的紀墨點頭,吃飯,吃完了說!一定要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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