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1 / 2)

他一直陪在曹木身邊兒,曹木回光返照那時恰在晚上,看著睡在一旁的紀墨,抬手把人拍醒,跟他說:“我知道你想留名,咱們交出去的琴上,我都留了你的名字……”

他說出自己是如何在髹飾上做手腳,讓看著簡單的花樣之中隱藏了文字,不是那種把文字畫成花,而是加了一層,若是髹飾紋樣略有破損,就能看到下麵一層是隱了字的,一個極簡的“墨”字。

“師父?”紀墨不明白,他一開始是用千古留名的誘惑力來說服曹木參與研究的,就算是要留名,難道不是留他的名字嗎?

比起這些本地的,被係統認可的擁有製琴技藝水平極高的人,紀墨覺得自己這樣的後學末進,就算要留名,也是應該排在後麵的。

“我的名有什麼好留的?朽木如斯,不如徹底腐爛……”

曹木的臉上一片通紅,不知道是燒得,還是血全都湧上了頭,他看著紀墨,目光之中有些認真,有些遺憾,“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那麼想要千古留名,你……彆如我一樣,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很多話,都不能繼續,半途而止,零零碎碎,紀墨的手被他拉著,那種熱度替代了力量,他看著曹木,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這種時刻,笨嘴拙舌,眼前發酸,隻拉著他反複重複:“師父,你還有我,不是沒有牽掛,還有我,你堅強點兒,會好的……”

消除感染也許是要用青黴素,青黴素是哪裡來的?發黴的橘子皮?紀墨想到自己小時候看到過的小故事,然而故事之中不會告訴他如何專業地提取青黴素,模糊的印象還是那單薄的畫冊頁麵。

“我這一生啊,活得痛快,痛快啊,痛快!”

曹木忽而笑起來,大笑聲並沒有想象中大,裂開的嘴角努力凸顯喜悅,目光明亮,他長得其實不難看,五官也端正,然而,一直駝背的他,很少有人會認真看他長得如何,似所有人都默認了駝背的人必然容貌也猥瑣,氣質也猥瑣,好像那永遠無法直起的脊梁骨,就應該被人在背後戳著脊梁指指點點,議論鄙視。

“師父——師父——”

乾裂的唇有些蒼白,笑得太過劇烈,裂開的口子之中似有血色,曹木閉上了眼,還帶著笑容閉上了眼。

屋外的冷風吹過窗欞,嗚嗚咽咽,與室內壓抑的哭聲相合,淚眼之下,全是荒誕,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為什麼是這樣?

【第一階段學習結束,是否接受考試?】

“是。”

激蕩的情緒被那隻有自己能夠看到的屏幕平複,紀墨看著呈現在麵前的考試題目:【第一階段理論考試,時間二十分鐘——請簡述製琴工藝的特點。】

不出所料,果然是這樣的題目,看到那雪白的試卷,不自覺平靜下來,心筆直書,早有準備的文字一行行呈現在卷麵之上,逐漸填滿了空白。

一張卷子做完,再看麵前,曹木側身躺著,高枕墊著他的頭部,麵帶微笑的樣子像是還在看著他,閉上的眼似隨時都會睜開,屋內沒有點燈,全憑透過窗紗的朦朧月光照亮,在這樣的光下,知道這人已經死了,身體都涼了,心中卻全無懼怕,隻有傷感。

還有些荒誕的悲涼,為什麼呢?明明不應該這樣突然。

有些憤然之氣還不能平複,紀墨選擇去考試,這是他最擅長最習慣,最能夠通過考試找回冷靜的狀態。

【請選擇考試作品。】

緊隨其後的選擇再次呈現在眼前,作品,選什麼呢?以此時來算,合金絲做琴弦的琴應該是最高技藝了,但紀墨任性地不想選擇這張琴,他選擇了七色琴,僅次於合金絲的特殊了。

那張七色琴最後也獻給了王爺,作為他製作過的唯一一張,加上曹木的那張,兩張而已,還是有很大可能被王爺列為陪葬品的。

一想到曹木,他就想到曹木臨死時候的叮囑,一向聰明的師父竟然那麼傻,什麼千古留名啊,他想的從來不是這樣的留名,但,又該怎麼跟他說呢?

【請選擇時間,五十年,一百年,兩百年,五百年……】

“五十年。”

七色琴足夠新穎特殊,卻也僅僅是新穎特殊而已,在合金絲製成的琴弦能夠發揮更好的音色之後,它必然就是要被掃入曆史堆中的舊物了,充其量隻是具有一些可能留下記載的特點。

飄然欲仙的感覺襲來,視角迅速被拉高,飛速拉高,快速劃過的光影如時間線的抽象化,等到眼前畫麵靜止,重新恢複清晰的時候,他已經身處一處陌生的宮殿之中,宮殿有光,正是白日,從窗格子灑進來的光,讓周圍的陳列架都在地上留下了長長的光影。

陳列架上是各色的樂器,有琴,有箏,可供敲擊的編鐘列在兩側最後,其前的展示架上則是各色的樂器,有的光亮如新,有的卻很有年代感,紀墨很快發現這些樂器並不是隨便擺放的,笛簫一類,集中在一側,然後是琴箏這樣的樂器是一類,還有箜篌琵琶等樂器歸為一類,另有些很難一眼判定是怎樣使用的樂器歸為一類。

紀墨選擇的七色琴就在琴箏一類,不過是略看一眼,就從中發現了好幾張出自自己和曹木之手的琴,琴上光亮如新,全無浮塵,看樣子是經常打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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