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滿地跑的妹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罵人的話,後來也學著家人的樣子叫他“木頭”,因為沒有人教過她叫這個人“哥哥”,在她的眼中,“木頭”可能就是家中免費的勞動力,廉價的出氣筒,無論什麼錯事,都能怪到他的頭上。
吃飯都是眾人剩下的,乾活卻是全家最累最多的,如此任勞任怨,不是木頭是什麼?哦,還可能是石頭。
可能就是他這般好用,兩個兄長頂多是口頭為難,除了因為他製琴好打過他一頓之外,以後也沒怎麼對他動過手,撐死了就是嫌他礙事踢上兩腳,笑幾聲罷了。
曹家人對自家的這個兒子如此,村人不可能不知道,不高的土牆,墊著腳,個子高的就能看到鄰居家的情景了。
鄰居知道曹木沒什麼錯,若說有錯就是那身板不正,但這也是天生的,要怨還得怨爹媽,在曹婆子生下正常的小女兒之前,他們都說是曹婆子怎樣怎樣,這等閒言碎語,隨著曹婆子用正常的小女兒證明了自己,就變成了曹木一個人的錯。
都說他是上輩子不修福德,這才投胎成了這般,好像那犯罪的會被官府在臉上刺字一般,這種就是個標記,表明上輩子不是個好人。
哪怕他長得並沒有多醜,但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覺得他這輩子活該受罪,漸漸地,就有村人也會嘲笑他,鄙夷他,諷刺他,把他當做全村的一個笑話,誰都能夠過來踩一腳。
連小孩子都會拍著手嘲笑曹木,而這種嘲笑被曹家人聽到耳中,他們不會覺得村人做得過分,反而會跟著把惡意傾泄在曹木身上,怨怪他生在他們家,連累他們家跟著丟人。
曹木的兩個兄長娶親的時候,他都是要避出去的,因為嫌棄他丟人,怕他衝撞,本來隻能在兩個兄長的屋子裡打地鋪的曹木後來被換到了柴房去住,乾燥的小房間,一人獨享,除了擠了點兒也沒什麼不好,卻愈發讓人憋屈。
等到曹老爺子出事死了,兩個兄長鬨著要分家,談不攏不久也出了事兒,他著急報官,一方麵是真的想要報官懲治那兩個跟著家人欺負自己的嫂子,另一方麵是希望得到官府的認證,讓他成為這個一家之主。
可惜,曹婆子聽信了兩個兒媳婦的話,認為可能是曹木毒死了兩個兄長,心痛又哀求地說:“你就不要鬨了,我知道你哥哥欺負你,他們都死了,還不夠嗎?你還要我們這個家怎麼樣?”
她的態度足夠可憐,這樣的話語讓眾人把懷疑的目光落在了曹木身上,像是在看一個令人厭惡令人驚訝的殺人犯。
可是,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那之前,如果曹木還有幾分是為了曹家好堅持報官,那之後,他就不準備再說什麼了,他的娘,他的親娘,是否知道這些表態會毀了自己的兒子呢?
曹家,從來不是他的家。
事情過去之後,曹婆子也是惦記著給曹木說親的,可不是傻了的女兒,就是瘸了的姑娘,再要不然就是天聾地啞,瞎子殘花,若有一個全頭全尾的姑娘,說不得也是哪家的小娼婦從良。
曹木都要佩服她,竟是從哪裡找出這麼多殘缺之人,要和自己配對兒。
“我的事,你不必再管,你若是真想做什麼,不如把那兩個女人發嫁,哦,對了,你還有個女兒,能夠賣個好人家,我給她找個瘸子怎樣?”
曹木的話語輕鬆,目光之中含著惡毒,像是在說“你若是定要給我娶個不好的,我就讓你女兒嫁個更不好的”。
曹婆子已經沒了丈夫和兩個兒子,心中最重要的就剩下了疼愛有加的小女兒,哆嗦著不敢再起什麼夭蛾子,外人總是用老眼光看人,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曹木已經成了曹家的一家之主,所有逆了他心意的,連口吃的都不敢入口,第一次是瀉藥,第二次又是什麼?
幾回腹痛都不敢聲張的曹婆子很知道這個小兒子的歹毒,家裡頭不給他做飯,也不敢讓他做飯,那些沾了他手的吃食,她們碰都不敢碰一下。
曹婆子的體會最深,因為曹木隻折騰她一個,無論是兩個嫂子為難人,還是妹妹欺負人,他都隻對曹婆子下手,曹婆子又驚又怕,又沒證據說明是曹木做的,看著他陰惻惻的眼神兒,夢裡都能嚇醒。
不知不覺,她就存了怕,暗暗遠了,還管束著家中女人並不打攪曹木。
沒有紀墨出現,曹木沒有收小弟子,幾年後,他製好了一張琴後就帶著那些東西遠走他鄉,走前把曹家的所有都賣了,再也不曾回來。鄰村一脈單傳的紀家,紀大郎聽說這段故事,還當趣事與家中說了,兩家,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