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的知識點滿值,記憶沒丟,腦子中那些有關紮紙的手藝都還曆曆在目,買好了刀,劈竹子的時候,開始還有些手生,可能是這個身體不太熟悉,做這種活計的時候就暴露出來一些配合上的不協調,適應了一會兒之後,手感漸漸找回來了,速度也快了很多。
身體的力量還有些不足,幸好刀子買得好,夠鋒利,稍稍彌補了一些,等到竹篾子劈出來,稍稍修整一下上頭的毛刺,便可以放在一邊兒備用了。
紀墨做這些事情總是有點兒強迫症,像是這竹篾子,尋常的那些,帶著竹刺的,隻要不怕紮手,無所謂光溜不光溜,反正都在紙人裡頭,外頭等閒看不到,最後紙人不是燒了就是埋了,總也不會擺在外頭鑒賞,更不怕竹刺刺了誰的手。
但他總願意做得更好一些,在細節上下功夫,就像是以前賣出的紙人,有條件的時候,價錢也合適的時候,他不吝於花費更多的時間,一點點在紙人身上描繪細膩的蕾絲花紋。
這種小細節,平時看起來沒什麼,但對一些人來說,他們就愛從細節上分辨好不好,就很關鍵了。
紀墨以前的名聲,若說大半都是因了“孝子”而來,其中肯定也有小半的回頭客自來水是因為那微小的細節。
現在還沒買賣上門,單純練手,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誰的生辰八字嘗試那種透著詭異的紙人,紀墨現在所居的屋子又小,連個前後縱深都分不出來,做了紙人擺著也不好看,乾脆就先用竹篾子紮了框架。
曆經後麵幾個世界沒做這種活兒,如今做起來,除開一開始的手感問題,後來漸入佳境,紀墨發現自己的水平多少是提升了一些的,哪怕是同樣的步驟,同樣的比例,卻也比以前好一些了。
是因為曾經雕刻過很多佛像,所以對人物造型的比例了解更深了?連頭部的框架都能夠更加完善了?
還是因為對溫度的了如指掌,讓竹篾子的彎曲弧度都能隨心所欲了?讓人物的起承轉合的線條都更加生動了?
亦或者,是因為他的眼力更加出眾,能夠一眼看出哪裡不夠完美,知道如何彌補這種不完美,讓最後的成品更加豐滿了?
竹篾子是骨架,是構成紙人的骨,對應到人身上,便是該具有的那種骨相之美,這並不是簡單的一兩個詞就能形容到位的,而跟人的骨頭還不一樣,它就是一個框架,要在紙貼上之後顯出立體豐滿的人形的框架,空心而非實心,於是很多地方又講究皮相美。
男相和女相,不僅是最後紙麵上的衣服花色不同,更有頭部也是不同的,即便都是童男童女,也不可能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以前李大爺做的時候,最喜歡給男童戴帽子,給女童畫劉海兒來做出區分。
表麵而淺顯,若是從竹篾子開始,從這種兼具骨相和皮相的根本上開始就有不同呢?
這還僅是前麵一檔的紙人,需要用竹篾子做骨架的那種,若是純紙的,再想要這樣的區分,該怎樣更好呢?
紀墨思索著,調整著手上的動作,不時更改竹篾子的曲度,紮紙這行也有隱形要求,越簡越好,能用一種材質就不要用兩種,就是竹篾子,都最好是一根竹上的,而不是兩根竹三根竹上的組合而成,再有若是能夠用一根竹篾子彎折成全部的架子是最好的,若不能,也儘量少用,少打結。
紙人不是仿真玩偶,除了一些透著點兒迷信的要求之外,在仿真度上麵,反而是最容易達成的,起碼紀墨學的時候,要求是似是而非。
看著是個人,其實不是人的樣子,不能非常逼真,這一行是忌諱紙人很像真人的。
重新溫習起來,第一個框架做出來的時候還不太滿意,等到第二個,手感上來了,曾經的熟練度好像也回來大半,看著就更好一些,才完成往旁邊兒一放,就發現顧小山在外頭敲門。
他個子高,那低矮的院門和土牆,都擋不住他的腦袋,若是這樣路過的時候,屋裡人看還蠻奇怪的,好像一個腦袋從牆邊兒上滑過,半夜都能嚇死人。
“紀大哥!”
他在外頭喊了一聲,屋子裡采光不好,紀墨就沒關門,外頭一眼就能看到黑乎乎的屋子裡。
“來了。”
紀墨放下手上的東西,起身過去開了門,不等顧小山說話,他就道:“這是酒好了?”
“可不是麼,你這是記著呢?我還當你忘了呐。”
顧小山有點兒驚奇,沒想到他還算著時間的樣子。
“你身上都帶著酒氣了,想不記得也不行啊!”
紀墨指了指他的衣袖,上麵有一點兒濕跡,很可能是嘗的時候滴落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