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因地製宜類的診斷病症的方式, 紀清誌可能有大把的經驗可以講,他曾言自己走過很多地方,跟紀墨說起某地風景的時候頭頭是道, 而且他的博聞強識顯然也是師父級彆的特色了。
在這一點上,齊鵬第一次說自己是哪裡的人,紀墨還不知道那是哪兒,紀清誌就已經想明白此地的“特色”了,即乾冷多塵, 這樣的氣候條件下,人們經常會得的病是哪一種,又有怎樣的診治手段, 該開什麼樣的藥方。
他的心中已然把這些都過了一遍,就好像是腦內自帶百科全書,碰見什麼一百度,詞條之後跟著若乾分類, 而每一個與“醫”有關的分類, 他都有所記憶,並且能夠快速想起,結合實際(麵前的齊鵬)來做出推論,不僅是判斷對方的正確與否,同樣也是在判斷對方的身體是否有著類似的病症。
有些病症是具有地域化特色的。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 草原上長大的漢子大多都有羅圈腿,原因很簡單,就是騎馬造成的, 善於馬術的同時意味著他們幼年就在馬背上的時間多過地上, 不正的姿勢很容易導致同樣的病症。
再有那些容易得敗血症的海員, 沒有水果吃, 缺乏維生素,這才導致會有那樣的病症。
一些病症還具有職業病的特點,比如洗衣婦,舍不得用熱水,常年在冷水中浸泡雙手,洗搓布料,生凍瘡的幾率也是大於其他人的。再有各個繡樓的繡娘,早早眼睛就會壞掉,也跟用眼過度有關。
還有些病症具有同樣的特質,隻在特定的群體上發生,其中有些病症甚至隻在貴人身上有,在窮人身上沒有,原因也簡單,因為貴人吃得過於精細,反而窮人,吃得糙,便也長得糙,不至於缺乏什麼維生素,讓自己得那些富貴病。
這些相關的知識,有些是紀墨以前接觸過的,有些是從未聽聞的,結合紀清誌所講的區域劃分來理解,倒也很貼切。
山腳下,常有樵夫在此,紀清誌遇到了兩個,也都點頭問好,等人走遠了,他問紀墨:“可看出什麼來了?”
紀墨的學習並不是完全按部就班,起碼望診是早就在積累經驗的,紀墨回憶剛才所見的樵夫,身材樣貌且不說,隻說臉上的神色,匆匆一見,“麵色發黑,目赤微紅,或有肝火上的毛病,腎虛體寒?”
他的回答很教條,完全是根據紀清誌以前所講的幾個例子來套用的。
望診主要分為幾部分,望神色,望形態,望五官,望舌苔,望痰色等,其中前三者易辨,麵對麵站著,哪怕隻是看個側麵,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來,後麵的則需要進一步的檢查,還要征得對方的同意,就不是那麼好看的了。
神色主要是說精神狀態,即是否神誌清楚,雙目是否有神,反應是否遲鈍等,形態則是胖瘦、動靜、喘息等結合形體動態能夠辨彆的東西,五官相對簡單,所謂“內顯於外,表納於裡”,五官對應的就是五臟,比如目赤紅腫就是肝火上升或者風熱之疾。
各色病症都有基本且經典的表征,若是列成表格,必也有交叉的地方,紀清誌給紀墨講過這些,卻沒細講其中的變化,紀墨便隻能在此時做出最粗淺的套用,把現實中所看到的,套用到這樣的表格之中,找到相對準確的描述來。
而這實際上是有一個問題的。
凡是都有一個度,什麼樣的才叫“目赤”,若是熬夜熬了一晚上,把眼睛熬紅了,也算是肝火或者風熱嗎?
再有麵色問題,這個跟膚色相關,紀墨所在的這個古代世界在他看來就是純粹的東方人種,按照道理是黃皮膚,可實際上,看到麵色發黑的反而更多,風吹日曬雨淋,少有護膚品,麵上多粗糙,這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可放在望診上就有些坑了,你看他膚色發黑,麵有光澤,那麼,到底是真的因腎虛而膚色發黑,還是純粹曬得,還曬出了油光的那種?
其中的“度”在哪裡?
這就好像食譜之中常有的“一勺”“少許”“適量”之類的放調料必備量詞,一勺是多大的勺子,平勺還是滿勺,少許又是多少?一點一滴還是一勺半勺?適量呢?什麼才是適量?
放到現在的問題上,就是此處山腳附近所居住的人,平均的日照量是多少,樵夫常在山中砍柴燒炭,又有多少日照量,他們的膚色原本應該是怎樣的,現在看來這樣的“黑”是純粹的天生如此,後期日曬,還是病症體現?
再有雙目之中的赤色,是剛才風沙入眼揉了眼睛引起的,還是熬夜引起的,又或者是寄生蟲之類的引起的,再不然… …
種種考慮之中,拿什麼來當做標準排除掉所有的錯誤答案?得出唯一的結果呢?
這便要看經驗了,而經驗的積累隻有一個辦法——多看。
了解這一地區大部分人是怎樣的,以這樣的數據當做一個基礎,要注意,這個數據還要注意各種圈子的劃分,就好像那些職業不同所能導致的病症也不同一樣,幾次劃分之後就能篩選出一個相對可靠的標準來,作為評判這個地區從事該職業的人可能會有的病症。
以這種最大可能的病症再去一層層排除判斷,就能分析出到底是哪一種病。
總的來說,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都是一回事,根據現有條件來做題,解題方法可以有很多種,演繹法,歸納法,代入法,類比法,排除法,反例法等,最終得出一個自己認為最可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