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問佛祖,為何世間有魔?
佛祖含笑不語。
為何不語?
不見魔焰濤濤,何來信仰虔誠?
不。
不是這樣的答案。
而是破魔而立,始見如來。
那魔,是關卡,是門檻,是明心見性的一道門戶,隻有破開了,打開了,才能夠見到門後端坐的佛祖,拈花而笑。
廣濟的唇邊帶著笑,他看著紀墨,不是指責,不是仇恨,滿眼的平和從容,他以為,他是要度化他的,可最終發現他什麼都沒有變。
無論是怎樣的言傳身教,耳濡目染,所有的東西對他,都好像是隔了一層,無法深入其中。
“你心中無信,我度不了你。”
廣濟又是一歎,這一歎之中滿是悵惘,度不了,便也見不了佛祖了。
紀墨早就平靜下來,聽著這番“其言也善”的話,他固然可以狡猾辯解,可他何必要爭辯,這本來就是事實,他的確沒有信仰,而無論佛學有多麼值得稱道的優點,甚至他會以之為生活態度,但,他依舊沒辦法信仰,這一點,就是他的硬傷。
像是個和尚的樣子,卻也就是“像”而已。
“我當自度。師父睡一會兒吧。”
紀墨勸著體力不支的廣濟睡下,等他睡著之後,他則背著人繼續往外走,就是死也不能死在這裡,要死在一個能夠好好安葬的地方才可以。
結果,他們誰都沒有死,暴雨來得突然,卻給逃荒的隊伍注入了靈魂和活力。
哪怕之後很多人上吐下瀉病了好久,可大雨淋頭,多少人在雨中歡天喜地,迫不及待地捧著那天上來的水,大口飲下,便是本來就生了病的,淋了這場雨,反而有了些輕鬆之感。
活下來之後,廣濟就沒再跟紀墨談論過這樣的話題,師徒兩個很有默契地就當那次談話從來沒有過,依舊是原來的樣子,繼續前行。
直到廣濟的第二次大病,他這一次明白自己的身體是真的很不好了,停留在白雲寺中,許久沒再出門,而停留下來的日子,他就不斷地默寫經文,到後來,眼睛都看不清了,沒辦法寫字,就直接背誦,背下來讓紀墨寫,這些經文是他在見到紀墨之前就收集到的,也到了必須要流傳下來的時候了。
那一年,紀墨也有三十了,法號宗墨。
紀墨聽著廣濟所述,邊寫邊背,便是此時已經有了紙張,這些經文的數量上去了,也不是那麼好攜帶的,總還是要記在腦子裡才好,如此記憶,就又有了融會貫通的可能,同類的經文之中不同的謬誤釋義等,不必廣濟說,當他的腦子之中有了可對照的不止一本的同類經文之後,自然就會明白其中的問題都在哪裡。
而廣濟並不為此做出勘正,他隻是記憶,準備把這些帶回法華寺,讓大德高僧來完成勘正工作。
這樣一來,對記憶的負擔就大了很多,一樣的經文之中總有幾處不同的地方,再對比其他的同類經文,又有各自不同的地方,都要背誦記憶,實在是太過為難人了,搞不好就把所有錯處都放在一篇經文之中了。
太過近似,反而更容易謬誤。
紀墨對此,也不由皺眉,越是記憶力好,這種問題反而越發明顯,好像人在記憶的時候總是會采用一種簡便方法的記憶方式,並不會特彆詳細區分近似程度高的,如此一來,就更容易搞混。
若要就此勘正的話,他跟廣濟遇到的問題一樣,自身都不夠權威,哪怕紀墨認為自己的理解力足夠完成這件事,但無法說服彆人,做了也是白做,隻有自己奉行的規矩是無法成為製度的。
為了方便記憶這些不同之處,他還特意弄了個小抄本,索引一樣,專門寫下了來自哪裡的經文,據說出自哪裡,是這樣寫的,而同類經文則是寫成如何如何。
背誦,記憶,整理,不知不覺完成所有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學了這麼多,不知不覺,專業知識點的積累就到了“99”的數值上。
鐘聲回蕩在山間,一聲一聲,紀墨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在一片念經聲中,合十垂眸,做梵唄之音,與廣濟送彆。
此一去西行,不知是否也要取得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