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夢醒, 餘燼未曾清。傳經未必真和尚,法華亦曾見刀兵… …”
小巧的木匣子打開, 裡麵不是書冊,綢布之上,竟然隻有這一紙文字,紙色發黃,紙質發脆,打開來,還能看到一些斑駁的墨色,像是噴濺上去的血點,讓人不覺皺眉。
“師父, 這是什麼?”
紙張小心展開, 放在匣子中, 年輕和尚詢問自己的師父。
“阿彌陀佛, 這是讖語。”
須發皆白的老和尚掃了一眼,便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一個木盒子,傳承千年下來, 早已不見當初的顏色, 連同這紙張的分量, 也輕了很多。
不過,算一算,好似也有千年了。
手指掐算之中,自有章法。
年輕和尚見了, 有些奇怪,又看了看那讖語之中的“千年”一說,奇道:“莫不是今天?”
老和尚微微搖頭, 不知道是“不知道”,還是在說“不是”。
年輕和尚也沒再問,並沒有把這件事記掛在心上,原樣收好了紙張,依舊去收拾彆的東西,今天是大清掃。
明天有一場法會,極其重要的法會,法華寺主辦的,邀請來了附近好多寺廟的和尚,還有遠方的高僧大德,據說都會參與其中。
盛世當興佛,亂世,也當興佛。
此際時節,說亂不亂,讓人有些看不明白。
陳朝傳至今朝,已有三百年了,這麼長的時間,一個王朝都疲憊了,有很多東西都透著陳腐,連同那些官員,都少了幾分銳意為民之意。
若不是陳朝兵鋒尚厲,牢牢地壓住了所有的邊疆小國,恐怕國內之亂,還要更盛幾分。
遠的一些個民亂,官逼民反之類的就不說了,就說近的,隨便一個富戶好像都能欺上瞞下當一個土皇帝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著實是透著一股子迫人去死的味道。
這些年,當和尚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年年遞增的僧眾,已經讓一些大寺廟都感覺到些許壓力了。
如此大的勢力,似乎都能跟那些叫得出名號的反王掰掰手腕了,即便還坐地一方,並不亂動,卻也免不了一些人的目光聚集在這裡。
然而,有什麼辦法呢?
佛家廣開方便之門,這門,也是不少人的求生之門,就說那些孤兒,若是沒有佛家收攏,又有幾個能夠長大成人?
而這些長大成人的孤兒,對佛家自有一股虔誠和忠心不能破,他們廣為傳教,得到的結果就是收回來的和尚越來越多了。
其中很多都是半途來投的,有被官員破家滅門的小商人,也有失了土地的農民,還有一些不流凡俗以至於俗流難容的清流,更有些亂兵盜匪之列,無家可歸,沒有山頭可依仗,見得佛家勢大,也一並投了山門之中。
這些人,能夠拒之門外嗎?
不能。
那麼,尾大不掉的必然又是什麼呢?
佛家的製度很好,管理很好,短時間內,看不出什麼臃腫**來,宛若人間淨土一般,這樣的情景就更吸引了一些有識之士來投,不知不覺,佛家之中多了一股聲音。
虔誠的信眾總是希望做點兒什麼來實現自己的理想的,早到佛祖東渡,再有如今的再造天上佛國。
法會上,這個概念的提出,頓時一片嘩然。
真——真敢想啊!
年輕和尚在一旁聽得目眩神迷,這不是他能夠開口的場合,可聽得那青年和尚的一番宣講,他也不覺熱血沸騰。
佛門之中本來就有武僧,這樣的存在在最開始就是一個自保的力量,寺廟總在深山老林之中,跟紅塵俗世隔著一段距離,這樣的距離,不說防人,起碼要防一防野獸,沒有些力氣武藝,是不可能做到自保的。
開始武僧還隻是兼修,後來就成了專門的一批僧人習武,發展到後來,武僧就成了佛門護法,必然有的存在。
有些寺廟之中偏重武僧,他們還會接一些護送商隊的活兒維持寺廟生計。
放在大寺來說,如法華寺這等,從來不曾偏重武僧,但隨著收入的人員越來越雜,總有些人難舍舊業,畫家依舊畫畫,武人依舊習武,曾經統帥一方的人,自然也不甘平庸,想要重建自己的隊伍。
隨著人才的彙聚,這樣的小團體越來越多,多到現在已經無從忽視其中一部分人的聲音了。
陳朝的衰亡,現在談還有些早,但以佛門的勢力,難道不能成為一方的勢力主嗎?
不說直接跟朝廷對著乾,跟朝廷爭鋒,隻說附近,起碼就能讓很多貧苦百姓有了一條活路。
這等世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活命的,那些無立錐之地,又無商賈之能的,又該從哪裡求一口飯吃。
不是所有人都吃素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拋家舍業當和尚的,妻子兒女,總是舍不了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