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匠如今也算不得多麼榮耀,營造師都沒了昔日的風光,他這樣的大匠再怎麼好,也就是個匠籍,還要聽從彆人管束。
孫六叔跟王大匠是通了消息的,直接把人帶到了地頭,這工程是給一個王爺修園子。
“你就是孫家的?”
王大匠派來接人的男人聲音粗壯,一身體格健碩,無袖的短褂下滿是堅實的肌肉,一看就是乾體力活的。
“是是,說好了的,你就是王家九郎吧,久仰久仰!”
孫六叔來了個不倫不類的抱拳禮,諂媚的笑容對這些匠人無分高下,那尊重的樣子,看起來不好看,卻也算是做到了頭,讓人說不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王九郎本來可能還有些話要說,被孫六叔這一句堵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對孫六叔點點頭,說:“行了,跟我來吧。”
紀墨背著自己的小包袱,跟著王九郎往裡麵走,孫六叔並不進去,隻在外麵跟紀墨告彆,說讓他聽人家的話。
詫異地看了孫六叔一眼,紀墨還以為孫六叔會把自己送進去,他再跟王大匠見個麵,說幾句話呐,結果這就止步門口了?
施工現場古今都是一樣的臟亂差,各樣的條石橫七豎八,又有各種溝壑在地上縱橫,再有那來來往往的人,鋪磚的,搬石的,拿著什麼東西丈量的,一片嘈雜聲中,更有灰塵彌漫,無論這園子之後是怎樣的風景,現在就是一片開荒景象,不是什麼清淨雅談的地方。
“我跟王大匠可沒什麼交情,對眼兒都不認識的,你跟著去就是了,王九郎會照應你的。”
孫六叔說得篤定。
紀墨都沒好意思問,你跟王大匠不熟,就知道王九郎人品了,怎麼知道人家一定會照應?
不過孫六叔說完這句話,衝著王九郎拱了拱手就走了,多叮囑一句都沒有的,顯然有點兒怕多說多錯的意思。
王九郎等了一下,見他走了,也沒耽擱,擺手示意紀墨跟他走。
兩人穿過亂哄哄的施工現場往裡麵走,就能看到還有大工程在內,挖池塘的,增土設山的,更有那玲瓏石被雕琢一番,巧妙布置,要弄出假山景色的。
過來一路上,總有人跟王九郎打招呼,王九郎頗有幾分高冷,對著誰都是麵色不變地點點頭。
越是往裡走,裡頭的景色就越好看一些,不是說真的添上什麼奇花異草,而是越來越有次序了,能夠看出一個大概的布局來,猜測這個園子最終成型會是怎樣的。
建築物也多了,一片黃土地上,能夠看到幾座木質結構的房舍,還有小小的亭子,更有不曾上了彩的回廊,這裡的灰塵也小了許多,卻多了木屑,飛舞間,能夠看到那一個個仿佛頭上染霜的匠人。
“爹,人來了。”
王九郎衝其中一個匠人招呼一聲。
那個大胡子的匠人就是王大匠了,他聞言抬頭看過來,臉上的各種木屑石粉混雜著汗水,一時間竟是看不出人長什麼樣。
旁邊兒一個年輕匠人舀了一瓢水遞過來濕了布子,王大匠拿著布子在頭臉上一擦,濃重的粉塵就被擦下來,露出一張發紅的臉龐來。
“來了,過來,看看這園子。”
王大匠對紀墨親切一笑,招手讓他過來。
紀墨應了一聲,忙過去,到了王大匠身邊兒,才看清楚他讓自己看的是什麼,是一個沙盤。
園子的構造格局,在沙盤中顯現出來,老實說,這個沙盤太簡陋了,所有的建築在上麵都是泥土構造的,不夠精細生動,隻大略表明一個方位罷了,倒是地形上,高低錯落,還有幾分可看之處。
“你看看,咱們現在在哪裡?”
王大匠一上來就考他,這題目卻算不得難,紀墨一路走來已經在看了,這會兒直接指著一點說:“咱們現在在這裡。”
“好,不錯!”
王大匠讚了一聲,“有你爺爺的天賦,看來我是沒什麼能教你的了,你也不要說在這裡學什麼,就是給我幫個忙吧,也讓我看看,你學到了幾分。”
這話說得極客氣,並不因孫爺爺低頭,他這裡就把頭高抬了一分,倒不像是故事之中那個因為酒後胡言得罪人的樣子。
“伯伯客氣了,爺爺說讓我跟伯伯好好學的。”
紀墨並不應承這樣的話,雖然也不想拜師,免得受人挾製,可到底是來學東西的,態度還是要有的。
王大匠笑著擺了擺手:“彆跟我客氣,你爺爺可不是這樣的脾氣。”
他這一說,紀墨不好說話,笑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