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身邊兒的匠人說了幾句,又叮囑了王九郎幾句,就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親自帶著紀墨往外走,“走,先去看看,知道是個什麼樣子,之後再說,你也留意著,看看哪裡還有不同,指點指點。”
這話又說得更客氣了,王大匠笑嗬嗬的,不以為這樣的話是低三下四,王九郎卻是臉上帶著幾分怒色,瞪了紀墨一眼。
顯然外麵流傳的故事還有幾分是真的,王大匠的兒子可沒他那麼謙虛。
紀墨不好再怎樣推辭,嘴上也跟著客氣了兩句,一不留神,說了一句“爺爺也誇大匠技藝好的。”
“謊話!”
王大匠直接板了臉,聲音不高地斥了一句,他一臉的大胡子,方臉龐看起來就端正又有威嚴,紀墨被嚇得一跳,以為惹人生氣了,正心有惴惴,便聽王大匠說:“你爺爺才不會誇我好,他呀,就隻會罵人,誇人是不成的。”
這話中的親近之意,讓紀墨聽著安心,卻也赧顏,孫爺爺和王大匠共事的時間可不短,兩人之間的了解,可比自己道聽途說的那點兒更多,他這裡瞎摻和什麼啊!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他什麼事兒。
這下可好,一不留神,成了說謊的那個,風評被害。
王大匠沒有紀墨這份心思糾結,直接問起了紀墨孫爺爺的身體如何,在紀墨麵前懷念了一下孫爺爺曾經的做派,也給紀墨說了說那些故事。
“我們這些人,最怕的就是你爺爺,那打罵,說來就來,狂風驟雨一樣,有的時候都讓人摸不著頭腦,打得疼了都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他一說,這才明白,可不就是做錯了嗎?”
王大匠並不諱言自己曾經受過孫爺爺的打,卻不是那種記仇的樣子,反而很是不放在心上。
“學藝先挨打,連挨打都不曾,能夠學到什麼東西,你爺爺是真的教我,我挨他幾頓打又算什麼,我倒是真想拜你爺爺為師,可惜了,你爺爺不收外姓子弟。”
王大匠說起拜師這條,還是心中有憾。
當年大匠想要當營造師,可是太難了,沒個好的路子,到那裡就是頂天了,營造師都是自有傳承,可看不上他們這些從手藝起來的匠人,大匠也不過是大點兒的匠人罷了。
也就是孫爺爺,並不帶著這樣的偏見,該用還是用,該教還是教,少有藏著掖著的,看著就大氣。
王大匠念著他這一份兒好,這才在時隔多年之後,明知道可能有些掛礙,卻還是收了紀墨過來學習,不為彆的,教了一點兒也是恩,該還。
說了些題外話,這現場也轉了大半,王大匠直接問紀墨可看出本朝風格如何?
半點兒顏色都沒有的木架子,能夠看出房舍框架來,卻還都是原木色的,難道要從大小框架上看本朝風格嗎?
紀墨並未去過京中,卻也見過其他幾座城中的建築是怎樣的,舊的那些不說,新建的,都可謂是本朝的風格了。
“尚簡。”
紀墨斟酌著回答,不敢多說,隻怕露怯,他也不想給孫爺爺丟臉。
王大匠笑著點頭:“不錯,可知為何如此簡潔大方?”
這一問,有點兒超綱。
紀墨琢磨了一下,“尚武?”
當朝的皇帝算是叛軍起勢,這個“尚武”之說,隻差說他們粗獷武夫,不懂欣賞精細婉約之美了。
“笨,沒錢啊!”
王大匠一個巴掌拍在紀墨頭上,用力不大,卻透著親近。
聽著他小聲說過之後的大笑聲,紀墨臉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來,這種聽起來犯忌諱的話題,的確很容易就拉近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好像新認識的同事,聚在一起吐槽老板一樣。
“我竟是沒想到,還是大匠聰明。”
紀墨小小地拍了一個馬屁。
王大匠還在笑,大胡子裂開來,露出的黃牙都顯出快活來,紅臉龐上更添幾分紅光,像是得了什麼好事兒一樣。
“等我與你爺爺去信,說你誇我厲害,看你爺爺怎麼說。”
王大匠這樣說著,有幾分打趣之意。
紀墨笑,神色從容許多:“爺爺隻有高興的,他信任大匠的手藝,這才把我托來這裡,聽到我識得他的良苦用心,哪裡有不歡喜的呢?”
“嘖嘖,你這張嘴,可比你爺爺會說,你爺爺當年要是……”王大匠說著,就有了些遺憾之色,外人看他風光,以為他多麼厲害,可他是親身跟過那些營造師的,知道營造師的厲害,從來不敢驕傲,可惜啊,那些營造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