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人小腿短,被抱著走也沒什麼不高興的,兩隻小胳膊兜在身前,把懷裡的錢擋得嚴嚴實實,又摟著紀二哥的脖頸,往他懷裡靠了靠,努力確保不會有三隻手從旁邊兒撈一把。
穿過這條街,往前麵走了走,走到快儘頭的位置一拐,走出一段距離,再一拐,就能看到紀家鋪子了。
“首飾鋪”三個大字平平常常,純木刻的牌匾,不見什麼古意,隻讓人見到了簡陋,這也是沒辦法的。
六年前,紀父還是銀作局下頭的銀匠,不說是朝廷的官兒,卻也算是正經的編製內工匠,福利好不好不去說,也算是很榮耀了,這可是真正的憑手藝吃飯,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進銀作局的,要知道,銀作局可是給皇宮裡頭做首飾的,容不得一丁點兒的問題。
那時候,紀父這個銀匠也算是挺風光的,金子,銀子,珍珠,寶石……每天過手的不知道有多少,這些東西到他手裡,上頭已經扣過一層,他這裡若要動作,隻管在那金子銀子拉絲的時候弄細一些,自有多餘的剩下來留個結餘。
每天的日子,不說過得多麼富貴,肉是不缺的,若是做得東西好了,上頭的賞賜下來,多少也能得些實惠,真是又風光又賺錢,全不用操心旁的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惜啊,這樣的好日子,被紀大哥給作沒了。
紀父的手藝,先傳給的就是紀大哥,這位紀大哥是個聰明但不勤奮的人,手藝會了是會了,做起來卻不是那麼熟練,總是要出點兒小問題,偏他又聰明,總能夠想到其他的法兒把這小問題給彌補了。
嵌寶這邊兒歪了,不要緊,對稱的位置同樣歪一點兒,就看不出來了。
槽溝刻錯了,不要緊,大不了多刻一道,描補一下,反正這種細微處,也沒人仔細看。
仗著專業,欺負外行,就是紀大哥乾的事情。
這樣做事兒,可想而知,遲早是要出問題的。
有一次,一樣交代給他做的丹鳳簪就出了問題,鳳尾的紅寶歪了,本來紀大哥巧妙修改,基本上不太看得出來,奈何那位點名要丹鳳簪的就是為了跟人攀比,見到不一樣本就狐疑,再被彆人點出來這是暗諷她位份低,上不得台麵,這還了得?
本來無門無派的紀大哥就這麼被當做敵對勢力給懲治了,古代的刑罰,都是一人犯錯,全家受累,結果連著紀父的差事也丟了。
紀家從紀爺爺那輩兒就開始在銀作局工作,紀父自小就是在那一處院子之中長大的,哪裡見過外頭是怎樣討生活的,他倒是沒挨打,可就這麼被趕出來了,隻覺得丟麵兒,連老家都沒臉回,又沒臉再待在京裡,乾脆就在這邊兒落了戶。
紀大哥更是沒受過這種打擊,自小就因為聰明被誇獎的人,最後因為自己的小聰明連累全家如此,挨了打之後就一直唉聲歎氣,好容易養好傷了也沒見振奮起來。
最要命的是,經此一遭,他妻子也跑了,也就是夫妻兩個沒孩子,不然還要再受拖累。
中間覺得沒臉見人的紀大哥還尋過死,跳到河裡最後又自己掙紮著呼救,到底還是“水太涼”,被他帶著傷折騰這麼一遭,差點兒傷口感染就那麼去了,紀父積攢多年的家底,為了給他治病,消耗大半。
後來在這裡安下家來,就更不剩多少了,不得已,隻能重開舊業,做個首飾鋪,鋪麵就是把屋子隔出來一部分,前麵是鋪子,後麵就是住家,滿是煙火氣。
這樣的鋪麵不在沿街的位置上,也沒什麼響亮的名號,更沒什麼熟客,生意可想而知的不好。
還是紀母潑辣,拿著僅剩的那點兒銀子做的簪子,沿著那富戶的門檻,一家家地問,一家家地推銷,這才總算讓紀家首飾鋪的名字進入了幾家人的耳中,那些有錢人,未必都懂做簪子的手藝,可看東西還是能夠看出好壞來的。
紀父心血之作,即便是普通的銀簪,全無嵌寶點翠,技藝在那裡擺著,線條轉折都看得讓人心動。
多年為宮廷做簪子,旁的不說,那些富貴人家喜歡的花樣,總是不缺的,一根素素的銀簪,卻能看出一團錦繡來,也是不容易。
紀母不知道吃了多少閉門羹,才把簪子賣出去,得了那麼一戶人家的首肯,以後有好東西,可以送上門去看看。
這也算是搶生意了,若不是紀家還有個人高馬大的紀二哥陪著,恐怕紀母出門就要被人套麻袋。
一番艱難求生,紀家還是在這裡留住了,紀墨覺得,其中關鍵主要是紀家的出貨量不大,小打小鬨的,也沒搶到什麼真正的大戶人家的生意,普通的富戶人家,競爭還不至於太激烈,否則信不信半夜就有小偷強盜,放火都要壞了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