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某一聲綿長,拖出些餘韻來,又把那人心揉搓,與那鼓聲反轉……
不知道過了多久,樂聲之中,已經不辨時間,等到紀墨從那樂中的繽紛景象之中回過神來,況遠也已經停了手,被捏出一把汗水來的鼓槌被放置在架上,看著又是默默無聞的模樣。
紀墨遞了布巾過去,他覺得況遠此時好似那光輝漸熄的落日,一身熱血,已經漸涼。
“許久不曾擊鼓,倒是解了多少鬱氣,更通透了。”
況遠拿著布巾擦去身上的汗水,隨意地套上衣服,衣襟並未理好,微微敞著懷,坐在一旁,看著那風過院中的景象,頗有幾分愜意。
紀墨看得出,他的精神很好,一雙眼眸都在發亮,那隨著汗水而出的鬱氣,果然是已經被發散出來了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況遠才平靜下來,開始給紀墨講擊鼓的技巧。
所有聽起來很好的樂聲,在最初的時候都是要從枯燥的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學起來的。
擊鼓的技巧也是如此。
不同於同樣為擊打樂器的編鐘,擊鼓更需要乾脆。
“要敢打!”
況遠的第一個要求就是這個,在他讓紀墨嘗試了一下之後,他就指出了紀墨的問題。
“不要想你,不要想你在做什麼,你的眼中隻該有這麵鼓,是生是死,全在這擊打之中。”
況遠讓紀墨再次嘗試,讓他忘卻所有,隻看著這麵鼓,用力,卻又不是那種一定要把鼓皮敲破的力,要乾脆,不能讓鼓槌在鼓麵擦過,留下那沒多少響動卻足夠拖遝的噪音。
“世間所有,隻在這擊打之中,不要想其他,要全心而發!”
比起彈奏時候的技巧,或者吹笛子時候的技巧,要講究細心謹慎,精雅端肅的一麵,在擊鼓之時,就不要想那麼多,大開大合就好。
隻要大開大合就好,甩開膀子,該怎樣大的動作就要怎樣大的動作。
“所有都不能束縛你,衣服不能,天地不能。”
如果說琴聲還有順天應人的部分,傳遞的是天地至理,人間有情,那麼鼓聲就多了一些破壞欲,就是要把一切都粉碎個乾淨,這裡不平,打,那裡不平,打,還有那裡不痛快,全在擊打之中發泄。
卻又不僅僅發泄,若僅為發泄,就是流於下乘,於是,情緒激蕩,該如何抒發,一聲聲擊打,都要有自己的心音在。
愉快,或者不愉快,歡喜,或者不歡喜,總要有些情緒,都在這種抒發之中通過鼓聲體現出來。
像是不平則鳴。
這種要求,紀墨聽得也有幾分血熱,拿起鼓槌,就像是拿起了兵戈的將士,要的就是出征,要的就是征戰,要的就是戰死,生不必眷戀,死自當向前。
那種感覺,從況遠的鼓聲之中體味到的感覺,在這一刻都成為了十分有用的經驗,讓紀墨明白自己要努力的方向是哪裡。
當然,他不可能最終學成況遠的模樣,可他起碼知道,差距在哪裡,又要如何縮小這樣的差距,同時要注入自己的情緒。
一首動人的樂曲,不需要講究什麼樂器,又是怎樣的曲調,它需要有的是樂師注入的感情,那才是樂曲的靈魂。
也唯有那樣的樂曲,才配得上高山流水覓知音的典故。
因為況遠那兩首鼓樂的投入,每每練習擊鼓的時候,紀墨的頭腦中想到的都是況遠奏出的鼓聲,那就是況氏之音嗎?
況氏之音,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於那種已經凝練到樂曲之中的感情嗎?
換任何一個人來擊鼓,所奏出的鼓聲,都不是況遠的鼓聲,這種差彆,就是況氏之音被推崇的地方嗎?
好多天,紀墨的心情一直在激蕩之中,似乎沉浸在那鼓樂之中從未走出,他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好是壞,卻覺得自己像是正在開悟中一樣,飛快地掌握著擊鼓的技巧,又把這些技巧化為己用。
不過一個月,他就能夠擊出完整的鼓樂來,隻那鼓樂之中的感情到底還是差了些。
“不要似我,況氏之音,當人人不同。”
況遠在一次聽完之後,如此告誡。
紀墨點頭,學我者生,似我者死,這個道理並不難懂,他要做的是把學到的化為己用,而不是成為彆人的複製體。
見他應下,況遠也並未就此多言,而是繼續給紀墨講有關鼓的應用,大鼓的技巧學過了,還有小鼓的呐,看似一字之差,大小不同而已,其實技巧上的差彆挺大,仍舊需要用心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