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冬的時候, 況遠生了病。
大夫過來看了,沒什麼大礙,說來這病還算是自己作的, 大冷天,漫山飛雪的時候,非要去敲鼓,結果可想而知, 一身大汗之後,冷熱相激,就直接病倒在了床上。
這讓紀墨很是緊張。
他的好幾個師父都是病亡, 雖然說這對老人來說也很正常,可況遠的年齡, 哪怕在古代已經不年輕了,可在紀墨看來, 再活幾十年還是沒問題的, 更關鍵的是, 他還小呐。
是的,十五歲的少年,古代已經可以說親的年齡, 在紀墨看來還小。
“行了,行了,我喝著藥呐, 沒什麼大事兒,這房子都快密不透風了,你著什麼急, 看看這什麼樣子, 等我死了你再這樣吧!”
況遠沒好氣地斥罵紀墨, 他以前很少跟紀墨如此一室相處,父子之間,你住在你的房間,我住在我的房間,連吃飯都不一定在一起,講課的時候更多是室外廊下的,也沒在一個房間之中長待,感覺上,就很是彆扭。
屋子之中突然多出一個並不陌生的人,卻還是讓人陌生的感覺。
少見況遠這樣壞脾氣的樣子,紀墨也沒跟他生氣,生病的人,總是不那麼順心的,發脾氣就發脾氣吧。
真正論起來,紀墨的“年齡”不知道該是況遠的幾倍了,該包容的又有什麼包容不了。
他沒留意自己的那種表情,活似長輩的樣子,看得況遠愈發覺得全身都不對勁兒了,又罵他:“去去去,彆在我眼前杵著,看見你就不痛快!”
“那你就不要看了,閉上眼睛睡一會兒。”
紀墨才不會被他趕出去呐,這一次的事情讓他知道,有的時候對這人是絕對不能放縱,真的以為自己看臉還算年輕,就還是年輕人了,不是說年長者不能有年輕的心態,但首先要量力而行!
知冷知熱,知道寒暖都該做什麼,才是正經的。
看看況遠前一陣兒的興致勃發,就是少年人,也沒有大冬天飄雪的時候特意在雪地裡光著膀子打鼓的吧。
這是什麼樣的勁頭啊!
紀墨想想都覺得冷,反正他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你——”見到紀墨的態度強硬,況遠就有了些外強中乾,臉色還是不好看,卻沒有再趕人了。
下人自會煎藥,等到藥熬好了,端過來,紀墨親自接過來給況遠喂藥,況遠不耐煩喝,這麼大的人了,不愛喝藥,會借著發脾氣,直接一把把藥掀掉,看著那摔碎的碗,灑掉的藥湯,他竟然還有些隱約的得意。
紀墨頭一次見到,真的是覺得見到了熊孩子,你生著病呐,不喝藥好不了,砸了藥湯得意什麼?!
幸好不是紀墨熬藥,否則,守著藥壺好久,好容易熬好三碗水煎做一碗的藥,眨眼間,就被掀翻在地,那種感覺,恐怕拳頭都硬了,想要揍人,真的。
而紀墨能做的就是很鎮定地說:“以後煎藥多煎兩碗,一碗不夠就喝三碗。”
質不夠,用量補!
這不算是威脅,卻切切實實威脅到了況遠,再看到端上來的藥碗,他倒是不掀翻了,卻采用了“拖”字訣,“你先放著,一會兒涼了我喝。”
有了前一回的藥碗被掀翻,紀墨是怎麼都不肯信了,況遠推說藥太燙,他就坐在床邊兒,一勺勺舀起來,一勺勺吹涼了喂給況遠,況遠開始還不肯喝,硬說嫌棄紀墨吹藥的時候吐沫星子也吹進去了。
紀墨當時恨不得直接當著他的麵,吐一口口水進藥碗裡,然後硬灌給他喝。
孝心讓他冷靜,並且認真地把勺子抵在了況遠的嘴邊兒,“爹爹難道還嫌棄我嗎?”
“嫌棄!”
況遠不吃這套,他就是嫌棄!
這人性子就跟鳳凰似的,喜潔,一點兒的不乾淨都不樂意。
“可是我不嫌棄爹爹啊!”
紀墨趁著他說話的時候,直接把勺子塞入了他的口中,另一隻手捏著他的兩腮,逼著他咽下了這勺藥湯。
況遠瞪大了眼睛,看著不孝子的一番做派,真是又氣又急,眼中似乎都冒出了淚花的樣子,可結果還是掙不過,病中之人,沒有多少食欲,吃得少,又因病精神倦怠,失了力氣,反而不如紀墨這個為了能夠擊出動聽鼓聲而加強鍛煉的少年。
一弱一強,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我自己喝。”
況遠深吸一口氣,把已經放得溫乎的藥湯一口飲儘,中間都不敢呼吸,隻怕被那股苦澀難聞的味道衝鼻,再難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