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容沒有馬上教紀墨什麼,而是又問了一遍紀墨所遭遇的事情。
作為生而知之的非普通嬰兒,其實紀墨所知也並不多。
紀墨在這個世界降生到了一個大家族之中,成為二房的孩子,是庶出,那個推了他一把,讓他醒過神來免於一死的大哥是嫡出。
因為是古代世界,紀墨就自動帶入以前所知的東西,覺得嫡出和庶出之間是有壁的,兄弟之間絕對不可能親密無隙,既然如此,維持一個普通的客客氣氣的關係就可以了,沒必要真的跟連體嬰一樣,你去哪裡我去哪裡。
可二房之中隻有他們兩個少爺,年歲又相差不多,大紀墨三歲的大哥紀煌從小就跟小太陽一樣,全無陰霾,在紀墨生下來沒多久,他就成了紀墨房中的常客,會趴在床邊兒問嬤嬤,“弟弟什麼時候才能陪我玩兒啊!”
等到紀墨長大一些,能爬了,他還會守在床邊兒,看著紀墨不讓他爬得落下床的時候讓他爬向自己搖著小手鼓的方向。
再等到紀墨能夠走動了,他也會在不遠處招手跳動,引誘紀墨跌跌撞撞向他走去,並早早張開雙臂,護著紀墨,不讓他摔倒在地上。
教紀墨說話的時候,更是對著紀墨不知道叫了多少聲“哥哥”,看他那般鍥而不舍,明知道身份不對等,卻還是不忍他失望的紀墨於是第一聲就叫了“哥哥”。
他永遠記得紀煌那時候的歡喜,還有偷偷親自己一臉口水又哈哈哈的傻樣……記憶中那個孩子的樣子,當時以為傻裡傻氣,長大肯定不會再這樣的時候,卻沒想到,再也看不到他長大之後的樣子了。
紀墨小時候就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第一個任務就是要拜師,拜師之後才能學習。
於是他就早早詢問周圍人有沒有什麼好的樂師,他也想要成為樂師。
試探著發現身邊人沒有叫做“祝容”的,紀墨不知道多失望,這……人海茫茫,該往何處尋找一個不知樣貌不知籍貫的“祝容”呢?
他又不好跟人說,我是一定要拜祝容為師的。
小小年齡,就憋了大大的苦惱,總是不那麼開懷,不能似紀煌一樣每天都笑得燦爛。
紀煌不知道他愁什麼,也沒辦法理解這份愁,隻是去哪兒玩兒都帶著他,小孩子能夠玩的遊戲,真正說起來都挺無聊的,紀墨當了無數回小孩子了,好多遊戲都不稀罕,不是很熱衷,就會躲貓貓一樣試圖躲避紀煌,不願意陪玩兒。
宅子之中的路徑,就是在這種躲貓貓之中熟悉起來的。
一個躲,一個找,每一次,紀煌都能找到紀墨所在,紀墨也由此發覺了紀煌的記憶力有多好,那種空間想象能力,恐怕也是個小天才級彆的了。
紀煌卻從沒意識到自己的厲害,隻覺得這是跟紀墨玩的新遊戲,其實也挺有意思的,樂此不疲。
那一天,紀墨如往常一樣躲開紀煌一段時間,站在了湖邊兒,他早就習慣了紀煌如同甩不脫的影子一樣,哪怕是暫時躲開一陣兒,很快也會被找到,所以他並不怎麼藏,不會像以前一樣藏到什麼犄角旮旯的地方,弄得渾身臟兮兮,還容易被小蟲子叮咬。
然後,鼓樂就響起來了。
突然響起來的鼓樂像是一下下砸在了心頭上,紀墨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那樂聲鎮住了,真正意義上的鎮住,無法動彈的那種。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莫名有些心慌,像是在巨大的鼓點聲中徹底失去了對心跳頻率的主宰,然後,就見到翻越牆頭,手持鋼刀的暴徒,看到了那凶狠猙獰的麵容衝著自己而來。
跑啊,跑啊,快跑啊!
意識在拚命大喊,可身體卻僵住不動,就好像在天敵麵前隻會裝死的蟲子,又蠢又笨。
額角似乎有汗,眼中似乎都發紅,可……側麵衝出的紀煌像是救命稻草一樣拉了他一把,衝著他大喊,然後又擋在他麵前推他,讓他跑……
“你恨嗎?”
祝容問。
聲音之中有著某種更深的情緒在湧動。
“恨。”
怎麼能不恨呢?平靜被撕裂,生命被殺戮,滾燙的鮮血噴濺在臉上,那種記憶,永難磨滅。
“恨就記住,記住這恨,永遠不要忘!”
沒有安慰,同樣沒有溫柔,沙啞的聲音似石頭摩擦刀刃,刺耳難聽的同時還有著一連串的火星迸發。
“我不會忘。”
紀墨冷靜回答,臉上還在疼,心中卻更疼,他永遠不會忘,紀煌,隻是一個孩子,卻用自己的命替了他,救了他,那僅有一次的生命,那屬於紀煌的短暫一生,不應該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