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 就是一個孩子的躲避與逃亡。
如今回憶起來,那些畫麵都是零碎的,連紀墨都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好運, 莫不是係統保佑?竟然在那麼多人都無法逃出的局麵之中成功脫逃了。
更是一頭撞在了祝容的身上,曾為了被他順手撿回山林之中的幸運小孩兒。
冥冥之中, 若有天意。
似不經過那一番苦痛, 就永遠無法遇到祝容,又或者,不是那樣的遭遇, 不會讓祝容收下他為弟子。
拋開那些不夠理性的部分, 超脫開來去看這件事,紀墨覺得係統給他安排了這樣一個身份的根由更可能是因為後者的緣故。
看祝容的那張臉就知道了, 怎樣的苦痛才能在臉上留下那樣的傷痕, 受過那樣嚴重的傷,僥幸沒死活下來的祝容,又該有怎樣的一番心理呢?
他是樂於見到彆人幸福快樂地生活,還是樂於見到彆人如他一般淒慘?
也許少數人是前者,但祝容, 肯定是後者。
否則,他也不至於在紀墨提出拜師之後要求他必須毀容才能夠成為他的弟子。
對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提這樣的要求。
哪怕一個孩子還不知道容貌的重要性, 但他難道不會怕嗎?
如果是真正的孩子, 完全沒見到過祝容的樂師之技的厲害,他憑什麼要豁出性命毀了容貌跟隨他學習呢?
天下樂師那麼多, 哪怕非要是樂師一道, 也未嘗沒有能夠替代祝容的人選, 更加和善好相處的師父。
可, 不一樣。
一、紀墨不是普通的孩子,不會為表相所懼,從而錯過祝容。
二、不會有人比祝容更加厲害了,係統認定的樂師一道第一人,隻祝容一個,僅此,就足以信任他的能力。
“師父,為什麼我聽到那鼓樂,連跑都不會了,我明明想要動的。”
紀墨對此耿耿於懷。
他真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不至於在危險時候,還傻呆呆站著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事實上,他過往的遭遇,也不是從沒遇到過危險的,能夠在危險未發的時候有所覺察,能夠在危險發生之後迅速逃避,這已經是他的能力了。
那天的事情發生的突然,但也不至於讓他完全被嚇傻,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更加突然的事情,紀墨在悔恨之中反複回想,能夠想到的原因就隻有那鼓樂了。
一階世界還有如同《鳳凰引》那種傳說,二階世界的樂師之道,會不會有些更加特彆的東西呢?
武功?
音功?
又或者是如同六指琴魔一樣惑人心神的納內力於琴弦的功法?
在此之前,紀墨已經跟父母表露過自己要學習當一名樂師的心思,那時候,也曾廣為打聽,卻從來不曾聽聞在樂師一道上有這樣不可思議的作用,所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
很多東西,早已經在反複回想之中變了形,有的時候,連紀墨也不確定,是否那鼓樂真的有那麼厲害。
“那是戰鼓。”祝容沙啞著嗓音跟他講述,“戰樂,為戰而生,殺戮血洗,熔煉心音,以樂聲傳之,聞者——呆若木雞。”
這個說法很新鮮,讓紀墨聽得認真,他也在思索,“不對啊,我哥哥他、他就沒有受到控製——”
總不能是因為紀煌比他大了三歲,抗力就更強吧?
祝容看了他一眼,似有幾分溫柔,又似蘊含著一絲惡意,“心有所係,便可不受侵擾。”
什麼叫做“聞者”?
聽到了才算是“聞”,如果充耳不聞,那,縱然戰樂再厲害,又有什麼用呢?
在那種危機時刻,心神全都係於紀墨一身的紀煌,可能根本就沒注意到那鼓樂之聲,一門心思隻有“弟弟”,於是,他能跑能動,比他的弟弟更加機靈。
反倒是他的弟弟,一直想著念著學習樂師的事情,還帶著前一個世界的某種慣性,對樂聲非常在意,聽到就沉浸進去,再也無法分心他顧,或者說無法脫離出鼓樂的控製範圍之內,於是就成了“呆若木雞”的那個。
“是我、是我害了他。”
紀墨呆住。
縱然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認知,可聽到祝容蓋棺定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果然是因為他吧!若不是為了救他,紀煌有更多的機會逃走,因為他根本不曾對那鼓樂上心,充耳不聞的情況下,行動也不會受到限製,他能夠跑的,他有機會跑走的。
眼圈兒又紅了,紀墨的指甲又掐入了掌心……
“這樣說,能夠聽進去,你的天賦也是很不錯。”
祝容這樣說著,似乎是在誇讚紀墨,可紀墨聽來,全無喜悅,這樣的天賦嗎?他頭一次發現,天賦好原來也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