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隱隱, 山腳下的房舍之內,竹簾低垂,擋住了外麵那灼熱的陽光, 裡麵幾排桌椅上落下了一道道的光斑, 連幾個孩子的臉上也免不了這樣的一道道分割, 各個都花貓一樣,卻是神態寧靜。
“天有幾星,地有幾眼?”
上首的先生這般詢問著,聲音悠悠, 若吟唱一般好聽。
下方幾個孩子之中,有一個坐在邊角的孩子眨了眨眼, 身子稍稍千傾, 他坐的位置不太好, 剛好竹簾上有一條缺漏,那缺漏處過來的陽光正好照在他的眼睛部位,看哪裡都不太清楚。
“天星無儘, 地眼無窮。”
孩子們異口同聲,同樣如同吟唱一樣的調子。
許是曾經學過樂師,紀墨對這種富有音節感的東西都格外在意,跟著說的時候總覺得有著莫名的韻味。
先生似乎很滿意這個調子, 微微眯了眼, 仰著下巴, 略有幾分享受地聽著, 似乎能夠隨之搖頭晃腦一番。
聽完了之後, 方才睜開眼睛, 從書桌上拿出一張畫像來, 讓孩子們仔細看。
那畫像是一個人物像, 隻有頭頸的部分,如同古代通緝犯的畫像似的,倒是畫得形象,雖沒有什麼陰影處理,卻也很是逼真。
“可看出天地幾何?”
等孩子們看了一會兒,先生直接問。
下方的幾個孩子,有抓耳撓腮的,有胸有成竹的,還有的眼中略有幾分遲疑,似乎不是很確定自己的答案。
紀墨也不確定,什麼“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才是他比較了解的相師之語,這種直言“天地”的,幾乎是要畫一個命盤出來了,著實是有幾分難。
從難度上來說,真的不愧是六階世界了。
他還是個孩子,真的不想一上來就這麼難,可,它就是這麼難。
很多時候,人是不能夠挑剔知識的,問一句“世界你為何如此複雜”,恐怕世界隻會給你一個白眼,你咋不問“人咋是這麼個人樣呢?”
前傾的身子避開了那害眼的光斑,努力看了看上麵那個相當於放大了的畫像,是個男人。
男人的發冠是最普通的布巾款式,應該是個平民,再看脖頸處的衣襟朝向,中原人,再有眉眼上的感覺,應該就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這種筆墨,看不出膚質如何,但看那偏方的臉龐,倒是有些凜然正義之氣。
談不上星眉劍目的帥氣,可也絕對是五官端正,沒有特彆短板的那種,隱隱似乎還能察覺到一些威嚴感。
當了官?
亦或者是捕快?
再不然,是什麼武將?
身份一檔暫且擱置,再說命盤上必須要看的福祿、子女、姻緣、健康、壽命等項目,一樣樣看下去,一樣樣排下去,不需要什麼具體的數據,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測算方法,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就好像在麵對多個選擇的時候,不看內容,隻看自己的“靈感”更傾向於選擇哪一個,哪一個就是“正確答案”。
他們學成之後會是正經相師,不會為了讓自己的答案正確就直接更改世人的認知,所以這方麵,還是需要慎重一下的。
萬一因為測算失誤,從而打擊到當事人,然後在當事人的心灰意冷之下改變了以往的行事,錯過了必然的機緣,他們這些相師也是有連帶責任的。
這份責任不是需要誰來評判,做出懲罰,而是天地自懲,這種自懲不是降一個天雷下來給活動活動筋骨,而是直接剝奪福緣,相師本就是福德薄的那種,若是福緣被剝儘,最後就是不得好死。
為這個,天機閣每次收徒都收得那叫一個人才廣進,沒辦法,不多招點兒,可能就直接斷了傳承,沒出師就死的弟子,那是一茬一茬的,跟割韭菜似的快,若是再沒長韭菜的速度,那以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作為天機閣這一批的預備役弟子,紀墨對裡麵的內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福德薄的未來相師都是怎麼死的?
吃飯噎死的。
喝水嗆死的。
走路摔死的。
過河淹死的。
樹木傾倒砸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