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悄悄出門, 紀墨把紀父接回了家,踏著夜色,父子兩人行走在五光十色的陰影之下, 一前一後, 紀墨走在後麵,踩著紀父的影子,目光不離他左右,對著他的背影思索, 到底是什麼,才能讓這個男人在明知酗酒的危害性下還如此不顧一切。
如果說是因為生活上的磨難,那麼,在紀母沒有離去之前,他的工作沒有被酗酒搞糟之前,有什麼可磨難的呢?
如果說是破罐子破摔, 可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喝醉酒了是什麼情景嗎?
第一次在智能執法記錄儀下麵看到紀父酒後鬨事被截取的影像的時候, 紀墨幾乎不敢辨認那是紀父, 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瘋子, 瘋狂嘶吼,然後砸手邊兒能夠碰到的一切東西,如果有人正好路過, 就罵對方,甚至還可能主動毆打對方。
因為他砸過去的東西而看過來, 懷有厭惡目光的人, 如果理智些, 不理會他還好, 如果不理智, 就直接發展成打架鬥毆, 街上,還有些人如同看西洋鏡一樣看著那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如果他是一個青少年,那麼,似乎還可以當做年少輕狂,如果他是一個老年人,似乎也有有情可原的理由,說不定還會讓人對他的白發蒼蒼感到同情。
可他是一個青壯年,這意味著他隻會因為酒後的大力和狂亂的表現帶給人威脅感,而不會讓人同情可憐他,反而還會覺得醫院怎麼會把這樣的瘋子放出來。
那個時候,紀墨想,跟自己比,紀父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吧。
任性,不講道理,憑借喜好而肆意,他真的不清楚自己揮霍掉的究竟是什麼嗎?
他知道,可他還是在逐漸失去那些本來可以擁有的東西。
——隻要不酗酒就好了啊!
“真的不能少喝一點兒嗎?”
紀墨再次問,“不是完全不喝,這麼多年,你也喝習慣了,所以,少喝一些,不要貪杯,不要醉酒,不要……”
“我是你老子,還是你是我老子,我想喝就喝,我賺的錢,憑什麼不能喝酒?老子是少你吃還是少你穿了,用得著你這麼管你老子!”
紀父扭頭張口,嘴中噴吐出的酒氣還很烈,那是一股很臭的味道,完全沒有酒香,像是已經被灌入胃中再冒出來的氣,散發著那種來自人體內腑從來不曾揮發過的“沼氣”,臭不可聞。
這一瞬,這個男人扭曲的麵容也顯得那樣腥臭不堪。
他真的適合當一個父親嗎?如果不是自己,是任何一個正常的孩子,在這樣的家庭之中會長成什麼樣呢?
也許孩子小時候還會相信父親說的“好好學習”,可等到之後看到父親的這個樣子,一次又一次把父親從那個關押罪犯的地方領出來,出入那種地方,接受那些異樣的眼神,這個孩子會長成什麼樣子呢?
也許也會很成功,可更大的可能會被環境改造,也成為某種不堪的樣子吧。
“你知道嗎?因為你的信用等級不斷降低,已經連累到我了,我的信用等級還沒有降低,但在一些書籍上卻是有限製的。”
紀墨不知道為什麼星際世界會有這樣的法律,也許是以前發生過太多次有能力的親人給罪犯脫罪,或者給罪犯提供某種便利的事情,所以,信用等級上的這種關聯度,能夠讓紀墨沒有幫助紀父增加“罪行”的可能。
現在還隻是書籍被限製,以後的話,可能連從事機械師這樣的行業都會被限製,甚至於不被允許擁有機械,以免讓紀父利用機械,變本加厲地鬨事。
事實上,紀父現在還做著的代修點,如果他的信用等級繼續降低,也不可能維持了。
那麼,這個家要不然就徹底喪失生存來源,要不然就要做違法的代加工,一旦被查出來,全家都是罪犯。
他們很可能不能再住在現在的地方,需要搬離,並被限製進入很多地方,事實上,紀父現在已經很難走在大道上了,一旦走上去,機器人都會警告他,驅趕他,讓他不得不重新走到陰暗的角落,那些房舍的夾縫之中,像是永遠見不得光的人。
來自夜空的光,高處的飛車經過投下來的光,紅的,黃的,藍的,紫的……落在紀墨臉上,是一片斑斕,他的麵容很素淨,完全沒有表情地看著紀父,看著他那扭過來的臉因為他的這番話而漸漸平靜下來。
很快,又像是不願意麵對理智給自己的答案,紀父的臉上青筋暴起,衝著紀墨怒吼:“你不就是嫌我丟人了嗎?你走啊,有本事你就跟我斷絕關係!我也不想要你這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