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念青點了點頭。
因著是在穉桑樓,裴遊魚懶得換衣服,撩開層層疊疊的幔帳,拖著繡鞋往外走去。
站在露台上望去,隻見漫天橙朱,落霞成綺。火紅的一點圓日懸在褐色山巔,歸鳥成群結隊投入山林。
裴遊魚趴在欄杆上,夜風灌入寬大的寢衣內,寢衣隨風飄揚,露出裡頭如雪似玉的肌膚。
鄔念青的視線停留在裴遊魚空蕩蕩的腳腕處。
那裡原本纏著一根紅繩,紅繩上有五顆鈴鐺,裡頭凝了百年修為,每顆鈴鐺都可抵擋住移山之境修士拚儘全力的一擊。
這些天來,他從未在裴遊魚麵前提起紅繩與鈴鐺的事情。
他在等裴遊魚自己發現。
但直至今日,裴遊魚都沒有發覺元璿斬斷了她的腳鏈。
寒冷的夜風從發間拂過,因午睡而變得混沌的腦子逐漸清醒。
裴遊魚帶著困意的話語回蕩在耳畔。
“我喜歡你。”
是真的嗎?
他帶著探究,側頭看向裴遊魚。
少女也正好回過頭看他。
兩人的目光在漫天綺霞的映襯下碰撞。
裴遊魚將烏發繞到而後,手托著雪腮,菱唇彎彎,杏眸中閃動著狡黠之色。
“我想起一件事。”
清脆的聲音隨著晚風飄入耳中。
“什麼事?”
鄔念青挑了挑眉,等待著裴遊魚的講述。
“湊過來一點。”
鄔念青聽話地靠近裴遊魚。
裴遊魚踮起腳,想要湊到鄔念青的耳邊說話,但與鄔念青比起來,她太矮了,即便踮起腳也無法湊到他的耳旁。
鄔念青看著裴遊魚努力踮腳,笑了笑,彎下腰將裴遊魚抱了起來,扶著她坐到欄杆上。
兩人終於處在同一高度。
裴遊魚平視鄔念青,笑盈盈地貼近他:“我突然想起來……”
“我喜歡師尊。”
裴遊魚揚起臉,黝黑清澈的眸子裡映出鄔念青的麵龐。
“我也喜歡阿魚。”
話一出口,不僅裴遊魚愣住了,鄔念青自己也愣住了。
旋即他又釋然。
裴遊魚幼時曾問過他很多次,是否喜歡她。
為了哄她,他隻能回答是。
或許是那是養成的習慣吧。
裴遊魚沒想到鄔念青也這麼不要臉,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下去,隻得硬著頭皮,略微改動原來準備的說辭,繼續道:“我知道師尊喜歡我。”
“師尊給我準備了很多很多漂亮的衣衫首飾。”
“我還知道元璿師伯、明生師兄也喜歡我。元璿師伯雖然冷著一張臉,但他不僅不計較我捉弄他的事情,還耐心地教我練劍。明生師兄常常陪我玩,給我帶外邊各種好吃的好玩的。”
“我喜歡師尊,喜歡元璿師伯,也喜歡明生師兄,你們都對我很好。”
鄔念青摟在她腰際的手逐漸放鬆,裴遊魚怕摔下樓,趕忙從欄杆上跳了下去,補充道:“當然了,師尊還是排在第一位的。”
裴遊魚敏銳地感覺到鄔念青似乎有點生氣,但她不知道鄔念青生氣的原因。
或許是因為提及了元璿?
將她從撥雪峰接回後,鄔念青不再稱元璿為師兄,而是像茫茫宗以外的人一樣,冷漠地將元璿成為衡月仙尊。
或許鄔念青與元璿起了衝突,關係惡化,所以才會突然把她從撥雪峰接回。
現在她將元璿與鄔念青相提並論,鄔念青確實應該生氣。
生氣的鄔念青會如何對待她?
會將她扔下樓去嗎?畢竟剛剛她將鄔念青踹下了樓,生氣的鄔念青報複回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沒有鄔念青那麼高的修為,若摔下樓,恐怕會沒了半條命。
為了解釋她對鄔念青說的喜歡並非男女之情而搭上半條命,這也太不值得了。
她已經為鄔念青搭上一條命。
機緣巧合之下得來的第二條命,她不想在鄔念青身上浪費了。
她要像兒時對鄔念青說的那樣,一個人、一把劍,從雪山走到花海,看金色的太陽升到終年覆雪的灰藍峰巔,看大江滔滔奔湧向前不複返,看夜空下萬千朵不知名的小花一齊怒放。
把書上描述的闊大天地看個遍,才算不虛此生。
鄔念青凝望著裴遊魚,再次抱起她,輕輕把她放在欄杆上,有力寬大的手掌托住她的腰肢。
他不太喜歡俯視裴遊魚,因為這樣看不清裴遊魚麵上的表情。
兩人的目光再次交彙。
鄔念青勾起唇角,聲音裡帶上了幾分誘哄:“我隻有阿魚一個弟子,隻喜歡阿魚一人,但阿魚喜歡我、喜歡衡月仙尊、喜歡明生,這樣是不是不太公平?”
諷意在裴遊魚眸底一閃而過。
鄔念青這個人,嘴甜心硬,真是什麼鬼話都說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