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公子,賈赦很想結交一番,恨不得此刻就把二人籠絡回去,請上三五個唱曲娘子,把酒言歡。
江南小曲想必二人已經聽膩,既然來京城,當下最時興的幾折子雜劇,賈赦怎麼說也要儘一回地主之誼。
他剛想開口,林如海一看這人的神情,大約猜得到舅兄在想什麼。
不由心底長歎。
賈赦禁不得誇,他那急色模樣,腦中肯定又有齷齪心思,寧國府和榮國府的爺們,曆來男女不忌。
保齡侯府車馬已經走遠,街道熙熙攘攘人群重新流動起來,有人在後麵催促。
“前兒的車,怎麼還不走……”
林如海不等賈赦開口,伸手作揖。
“吾等還要去追夫子的車馬,告辭。”
話畢,他頭也不回拉著蘇哲上車,讓人趕緊駕車離去。
蘇哲看了一程的戲,見林如海神情古怪,也不好多問。
馬車很快被人群湮沒,賈赦看著遠處出神。
腰子臉小廝一把拍在同伴後背,大聲說:“還不趕緊去打聽,這幾位是何方人士,下榻何處?真是沒眼力見。”
見王貴知趣,賈赦滿意點點頭,那腰子臉王貴哈著腰,狠瞪一眼被他們拿住的張三。
王貴:“大爺,這人何必送官,他既然敢鬨事,若不叫他嘗嘗厲害,將來再有人動歪心思,還不如用他殺雞儆猴。”
賈赦心裡一動,要是放過這人,將來肯定還有人把自己當冤大頭,用贗品騙他銀兩,他還真咽不下這口氣。
仆從們眼睛直勾勾盯著賈赦,等老爺點頭。
賈赦轉念,眉頭蹙起,搖頭看著王貴反問他:“若是將來再見,他們問起此人處置的結果如何,你家爺如何答話?”
王貴語塞,若不是遇見這二人,張三早被亂拳打個半死,哪裡有這麻煩。
他還沒想好借口,賈赦已經打定主意:“打打殺殺作甚,送官法辦!千萬把他全須全尾送到衙門,我們府上都是講道理的人。”
幾個隨從一疊聲答應,賈赦心裡覺得好沒意思,此番定要被賈母修理,好端端出遊的日子觸黴頭。他竟然不當場問二人個名諱,京中各家公子,與那兩人相比,一根指頭尖兒都比不上。
賈赦翻身騎上馬仍舊往清虛觀方向去……看來得找妹子幫忙在中間說和一番。
……
林如海一行下榻住所,是蘇大學士故交在京中閒置的一處二進小院,內裡七八間房,安置一行人儘夠了。
蘇哲的屋子就在林如海隔壁,各處歸置好,才到林如海這邊串門。
蘇哲倚著門框,手裡攥著一個果子,看林如海整理書卷眯眼的樣子,竟和蘇大學士一般老態龍鐘。
蘇哲笑他滑稽:“還是林兄弟家學淵源,初初入京,就認得出不少貴人子弟。”
林如海捋著毛筆尖兒,皺眉:“貴人子弟?”
他忽然想到今日賈赦沒有自報家門,自己把榮國府三個字念出來,蘇哲敏銳,竟然都記住了。
林如海麵不改色,仍舊隻顧著料理書箱裡那一堆文房四寶。
“勉強算是。”
榮國府這般的老派勳貴,落在平頭百姓眼中,怎麼算不得貴人?
蘇學士帶著蘇哲尋訪幾日親友,囑咐林如海和其他兩人溫書,而後要與江西、徽州等地的學子切磋,江南不可落下風。
陳香和錢牧恨不得將吃飯的時間都用在書上,夙興夜寐,宵衣旰食。
唯有林如海在小院裡待不得三天,就領著常安去街上閒逛。
一逛就來到了榮國府大門前。
‘敕造榮國府’五個大字鎏金燦燦,嶄新的朱紅大門,顯然是今年新上的漆。
常安扶著林如海下車,他吃多了酥油泡螺,口乾舌燥。
常安揉著肚子:“好端端的,大爺來這兒竟是看這個……小的還以為這是哪戶和咱們家有交道的人家,莫不是大爺要登門拜會?”
林如海何嘗不想進去拜會,他敢和門房說?我是榮國府掌上明珠賈敏未來的夫婿,怕被亂棍打出來,再讓賈赦扒層皮。
滿心秘密無人傾訴,林如海故意衝小廝紮眼賣關子:“日後你就懂了,這個地方,興許你要常來常往,把路認清楚。”
榮國府衣帽周全的門房往他們這邊看了三四回,目光露出鄙夷,大約以為林如海是哪個小戶家來攀附公府的清客。
林如海沒上馬車,慢慢從榮國府門口走過,一想道妻子當時嫁給自己時,花轎出門,走的就是這條路,心中升騰起一股甜意。
常安撐得肚子發脹,晃悠悠跟在主子身後消食。
今日大爺也不知怎麼,不看書躲懶,睡到日曬三竿起床閒逛,見到什麼都想買,什麼都想吃,還一口就膩,好些都進了他的肚子。
林如海心情甚好,悠悠然笑道:“下回把常吉也一起帶來,他喜歡吃這些小食。”
主仆二人轉過街口,賈赦騎著馬迎著他們過來。
賈赦老遠就見到林如海了,翩翩公子走在路上與小廝閒談,步態風流,舉止文雅,看得人心曠神怡。
賈赦摩拳擦掌,寒暄幾句,麵上泛紅:“可惜不能叫你見一見我妹妹,我看你倒是與她相配。”
林如海眉間一凜,這位舅兄,究竟天真爛漫,還是肆意妄為?!
“請兄台收回此言,萬分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