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諾走進屋子裡將整理好的行李箱推出來。
從相認的那天開始,她就預料到今天了。
陳慧茗對林諾的不糾纏微微有些驚訝。
林諾將行李箱交到陳慧茗手上,“我可以和媽媽最後說幾句話嗎?”
陳慧茗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林諾在江雁萱身邊坐下,“媽媽,以後我不能再去看你了,你要聽陳阿姨的話,她是你的媽媽,她會對你很好很好,她會疼你愛你,也會把你的病治好。”
林諾抱住江雁萱,“以後就徹底的拋棄過去吧,林大力已經死了,他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麵前,也不會再傷害你了。重新開始,像個人一樣好好活著,好嗎?”
江雁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
林諾鬆開她,摸了摸她的臉,微微一笑:“咱們媽媽越來越好看了。”
江雁萱歪頭。
林諾從茶幾下將藥拿出來給陳慧茗,“這是媽媽的藥,西藥盒子上寫著怎麼吃,這是中藥,一天一包,熬成水就好。”
陳慧茗收下,喃喃道:“如果你不是那個人的孩子就好了。”
陳慧茗推著行李拉著江雁萱走。
兩個走到門口。
江雁萱回頭不肯走了。
“諾諾。”
她喊,“走,走……”
她仿佛在問:諾諾,你怎麼不和我們一起?
林諾隻能笑笑,“媽媽,你先去,我以後過去看你好嗎?”
江雁萱點點頭,又跟著陳慧茗走了兩步,又回頭,“諾諾……”
陳慧茗拉她,她也不走了。
陳慧茗再度用力的拉她,“雁萱,乖,跟媽媽回家。”
江雁萱一下甩開陳慧茗,跑回林諾麵前坐下。
那排排坐乖乖的樣子和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模一樣。
“雁萱!”
陳慧茗走了過來,“雁萱,乖,不鬨,跟媽媽回家,好不好?”
江雁萱搖頭,死死的抓住了林諾的手臂。
“媽媽?”
林諾問,江雁萱搖頭,“要諾諾。”
“雁萱,你才三十七歲,你要為了一個強jian犯的女兒搭上你的一輩子嗎?”
陳慧茗悲聲質問。
可是她聽不懂啊。
她隻是依賴著林諾,信任著林諾。
陳慧茗好說歹說,江雁萱就不肯走。
她一急之下,口不擇言,“林諾,你到底對雁萱做了什麼,讓她這麼離不得你!你不要再利用雁萱的傻了!她如果恢複理智,也不會接受你!”
“你冷靜一點。”林諾說。
陳慧茗痛苦的撐著額頭。
她沒有想過好不容易找到的雁萱竟然會不跟她走。
如果雁萱是健康的,她還能責備她,跟她將道理,努力去說服她。
可是雁萱腦子根本不清楚,她要怎麼辦?
拿這個傻乎乎隻會笑的女兒怎麼辦?
雁萱不肯走,她能怎麼辦?
陳慧茗哭了。
林諾拉著江雁萱,努力跟她解釋,“媽媽,你看,看看她,你多看看她,她是你的媽媽,生你養你的媽媽,你有印象的對不對?你對我都有印象都記得,也會記得她的,一定會記得她的,你用力的想一想。”
陳慧茗抬起頭。
那張布滿皺紋和淚水的臉讓人心碎。
江雁萱看著她,看著她。
“媽……媽……”
陳慧茗再度失聲痛哭。
以後要怎麼辦?
以後雁萱要怎麼辦?
江雁萱不肯走,陳慧茗也沒有辦法,硬扯她也試過了,江雁萱撕心裂肺的哭。
她也是母親啊。
哪裡看得孩子這麼哭?
陳慧茗無奈,隻能讓江雁萱暫時留在林諾身邊,每天早上過來陪她,照顧她,給她讀童話書,陪她看動畫片,希望她能接受她,想起她是她的媽媽,有一天會願意跟她走,跟她回家。
回她們自己的家。
找到了江雁萱,陳慧茗來回於林諾租住的房子和自己的房子之間,就不去尋夢了。
龐博久久沒見到舅媽,自然很擔心,打電話詢問,一聽,也為陳慧茗十七年來的辛苦有了結果而感到高興,“舅媽,恭喜你,真的,恭喜你,恭喜你終於找到雁萱姐了!”
“隻是,雁萱不太健康,不能跟我回家。”
“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
“不是。”陳慧茗有些疲憊的說:“雁萱生病了,不記得很多事情,意識也不太清醒,不願意跟我回家。”
“是……精神病嗎?”龐博小心翼翼的問。
“嗯。”
“舅媽,要不給舅舅打個電話。”龐博小心試探的說道:“舅舅其實一直也有暗中支持尋夢,他也一直想找到雁萱姐,而且舅舅人脈廣,認識很多名醫,或許對雁萱姐的病情有幫助。舅媽,雁萱姐治病也需要很多錢,不是嗎?舅舅是雁萱姐的爸爸,他理該負責,也有權利知道自己女兒的情況。”
陳慧茗沉默了。
她不想見到那個男人。
那個僅僅在幾年後就拋棄了雁萱,轉而和彆的女人生下了一個兒子的男人。
可是,雁萱的情況不太好。
她這些年也花光了所有的積蓄,賣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真的沒有錢了。
猶豫了許久,陳慧茗對龐博說道:“你告訴他吧,我一會兒把地址發你。雁萱畢竟也是他的女兒,但是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說完,陳慧茗掛斷了電話。
僅僅一個多小時後,江國行就來到了林諾家門口。
他穿著黑色的羽絨服,頭上身上全是雪。
上樓時,熱氣化了一半的雪,整個人濕答答的。
江國行喘著氣,焦急的目光越過林諾的頭頂,看向那邊乖乖聽陳慧茗唱歌的江雁萱。
“雁萱。”
他喊。
江雁萱對這個名字還沒有反應。
江國行一步一步走過來,老淚縱橫。
“雁萱。”
他再度喊了一聲。
這次他走近了,歌聲被打斷了。
江雁萱不滿的看著他。
他蹲下,“雁萱,我是爸爸。”
他哭著說。
陳慧茗彆過頭,不想看這個無情的男人,“她聽不懂,也不認識你。”
“爸……爸?”
江雁萱隻是重複著他的話。
十七年的折磨,十七年的病,也許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江國行一把將江雁萱擁進懷裡,“雁萱,我的雁萱……”
江雁萱想掙紮,林諾對她搖頭,她不動了。
江國行抱著她哭了許久。
龐博站在門口,也走了進來。
他看著江雁萱心裡也是十分難受。
雁萱姐失蹤的時候他太小了,對雁萱姐幾乎沒有什麼印象。
可是他看過雁萱姐的照片。
照片上女人,纖細溫柔漂亮。
媽媽說,小博,你以後讀書就要像你雁萱姐學習,你雁萱姐可厲害了,會英語,法語,會跳芭蕾,還會唱歌。你以後好好學習,爭取長大了很雁萱姐一樣厲害,好嗎?
可是現在……
曾經年輕靚麗的女人,如今蒼老異常。
看著比他媽媽還老。
江國行哭夠了,擦乾淨眼淚拉著江雁萱說話,說起小時候的事情,說起她高中寫的作文,說起大學時她獲的獎。
說到動容處,又是一陣眼淚。
他老了。
六十多了。
最近幾年,他感覺身體越來越差,沒幾年好活了。
沒想到蒼天有眼,讓他還能見到雁萱。
臨走時,江國行將一張卡遞給林諾:“慧茗跟我說了,說你將雁萱照顧的很好。隻是她心裡有個疙瘩,接受不了你,說實話,我也有。但是,我相信慧茗,也相信你。慧茗對我也有怨念,我的錢她不會收,這錢你留著,雁萱需要什麼就買,不要考慮太多。”
“好,我知道了。”
林諾點點頭,“江伯父,媽媽她的病會好起來的。”
一定會好。
這是她作為一個專業醫生的判斷。
江國行點點頭,伴著夜色走了。
他來時,天空還是一片光明,走時已經落下黑幕。
陳慧茗陪著江雁萱睡在一張床上,她喜歡抱著她睡,這樣她才安心,否則,她怕一睜眼人就沒了。
而這些日子的一切,都是夢,一場夢。
第二天,江國行又來了,和陳慧茗心照不宣的互相不說話,卻又都陪著江雁萱。
他還讓人搬來了一架鋼琴。
陳慧茗彈琴,他和江雁萱聽著。
以前他們家閒暇時就是這樣打發時間的。
陳慧茗很愛音樂,很喜歡彈琴,總是在家裡彈。
他希望通過這些音樂和聲音能讓她想起來。
他們一家三口在找尋回憶。
林諾的身份就很尷尬。
她不能叫江國行外公,也不能叫陳慧茗外婆。
她唯一能叫的是江雁萱媽媽。
林諾在陳慧茗和江國行都在陪著江雁萱的時候就在臥室裡消磨時間。
她打開電腦,開始搜尋村子那邊的消息。
當初被抓的那些買家陸陸續續的判了幾個,還沒判完。
判下來的幾個刑期一年到五年不等。
最重的五年就是張爺爺的兒子張杜。
判刑的消息出來,無數網友打抱不平。
那麼多人被傷害,那麼多家庭破碎,僅僅就一到五年嗎?
就像原身許願時說的那樣。
她好恨,真的好恨。
她好苦,真的好苦。
好苦好苦,所以好恨好恨,恨到恨不得毀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