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驚懼流汗,“陛下,聽說費夫人已經開始賣地契嫁妝了才撐了六日。”
聽聞此話,皇上並沒有說話。
禮部尚書就更心慌了。
咱們這個皇上息怒陰晴不定,誰也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他本意是想為眾大臣解個難,順便幫心善至誠的費夫人討個功,沒想到皇上懷疑到將軍府斂財貪汙上去了。
這這這,可千萬彆害了費夫人啊。
禮部尚書心慌,林入海就不慌嗎?
費將軍夫人不就是他女兒嗎?
皇上說費家錢多。
禮部尚書說費夫人賣地契嫁妝,到時候一問再來一句,嗬,費夫人嫁妝挺多的啊,那林家不就完了?
林大人手腳冰涼,剛要開口辯解,皇上起身說道:“散朝。”
“恭送皇上。”
等人走遠了,林大人艱難的站起來。
林大人看向禮部尚書。
人家是一品,他三品。
去他的。
得罪不起啊。
他隻能偷偷的恨恨的瞪了禮部尚書一眼。
什麼人啊。
沒事提什麼將軍府。
還有他那個一向省心的女兒,在出家之前他就多次耳提麵命,明哲保身,不要出頭,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怎麼這回就非得跳出來折騰呢?
贈什麼藥施什麼粥!那是她一個女人該乾的事嗎?
林大人等腿腳不麻了,剛準備走,禮部尚書過來道歉,“林大人,這,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多包涵。”
“豈敢豈敢,付尚書一片好心,下官萬般感激。”
“林大人不往心裡去就好。”
“下官不是那等不識好歹的人。”
哼,不往心裡去才怪。
林大人麵上討好的笑著。
下朝後,皇上著路喜宣費夫人覲見。
這官員妻子覲見皇帝可是大事。
林諾接到聖旨後立刻在碧璽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梳洗打扮,這才跟著公公進宮。
勤政殿。
林諾跪拜陛下,叩首三呼萬歲。
皇上聽見萬歲兩個字也覺得膈應。
喊了那麼多年了,沒瞧見他那個祖宗能活過一百歲。
還萬歲呢!
人平頭老百姓都有百歲老人。
他們周家一個超過一百的都沒有。
萬歲。
這是詛咒吧。
“起來吧。”皇上抬了抬手。
林諾恭敬起來。
皇上打量起了她,點點頭。
此婦人目光澄澈,身姿端正,禮儀得體,倒是沒什麼錯處。
皇上問道:“聽說你在將軍府門前贈醫施粥?”
“回稟陛下。”林諾答道:“臣婦不久前接到夫君來信,信中提及災區情況,談到曾經的沃野千裡變成了乾涸之地,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還有人因為隻能吃樹皮草根觀音土,無法排泄而被活活憋死。夫君為之十分心痛憂心。臣婦在京城之中,外出之時亦見到了不少災民,心中感慨,與母親商量後才決定贈醫施粥。”
“旁人施粥最多三天,你怎麼六天還不停?”
林諾低眉順目的說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婦所施的粥是陳米。”
皇上蹙眉,“陳米?”
“是的,皇上。”
林諾說道:“不僅僅是陳米,還有很多是蟲米。陳米,蟲米都不好吃,價格也十分低廉,但是能吃飽,能解餓,能救人。臣婦所贈送的饅頭也不是純麵做的饅頭,裡麵摻了糠麩,樹皮粉等等。所用的麵粉也是往年的麵粉。”
“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多蟲米,陳米,陳麵?”
林諾:“陛下,臣婦家中人口眾多,素來有存糧的習慣,但是存的也不多,就那麼一點點。這一切還要多虧府中管家,府中管家是貧苦家庭出身,曾經也經曆過大逃荒,又常年負責府內采買,與很多船工,商人都十分相熟,這些陳米,蟲米,陳麵都是他帶人去周邊城市一家一家一點點收集而來。”
“辛苦了。”
一開始召見林諾的時候,皇上心裡還十分的不痛快。
怎麼朝廷籌不出來錢財糧食,你倒是有糧有錢?
現在聽林諾說完,皇上心情好多了。
陳米,蟲米,陳麵,若是要收,一家家的去,肯定是能收到不少的。
尤其是地方一些小門小戶和一些官員之家,人口多,常年會多備一些糧食,總會有一些生蟲發黴的。
還有就是以前糧食富足時糧倉會有儲備糧,生蟲發黴都會低價發賣給百姓,百姓那裡有存貨也很正常。
但是要將這些東西一點點收集起來,那真的是太費心費力費神了。
所以,他對費夫人說一句辛苦了,也不為過。
林諾立刻惶恐跪下,“臣婦不敢言苦。”
“無事,起來吧,彆動不動就跪。朕很煩這套。”
“是。”
林諾起來。
皇上又問道:“聽說你把地契和嫁妝都賣了?”
“地契賣了一些,嫁妝賣了一半,剩下的還能撐幾日。”
聽見林諾的話,皇上默默的算了下。
那這樣說來,費家也好,費夫人的嫁妝也好,都沒多少錢。
兩邊都是三品大員。
將軍府又不是給所有災民贈醫施粥,就是一個固定的時間段。
堂堂三品官員,當了那麼多年了,要是這點家底都沒有,那也太給大周丟人了。
皇上說道:“這一次,你救濟災民有功,朕要賞你,說吧,想要什麼獎賞。”
林諾再度跪下,“臣婦不敢。如今旱災嚴重,災民之事尚未解決,臣婦願將所有嫁妝悉數捐於陛下,救濟災民。”
“你倒是挺會說話的啊。”
皇上笑了笑,“對了,就捐嫁妝嗎?”
林諾:“……”
難不成你還想要全部家產,讓將軍府的人都餓死去?
林諾恭順的說道:“臣婦隻是一介婦人,所能做主的也就僅有自己的那點微薄嫁妝。”
“嗯。”
皇上點頭說道:“你很守女德。這樣吧,朕最近也缺銀子,沒什麼好賞你的。你你你,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臣婦撫軍將軍費尚徳之妻,林諾。”
“路喜,記下來。”皇上斜靠在龍椅上,“傳朕的旨意,三品撫軍將軍費尚徳之妻,林氏之女,恭順賢良,救濟災民有功,冊封為三品誥命夫人。”
林諾聞言,愣著。
路喜提醒道:“費夫人,謝恩啊。”
林諾這才一臉受寵若驚的謝恩。
嗯。
本來是失禮,但是皇上卻對林諾的表現十分滿意。
這種錯愕證明眼前的小婦人贈醫施粥是真沒想過討得什麼賞賜,一切都是意外之喜。
不錯不錯。
這名婦人很樸實很真誠。
996:“……”
嗬嗬。
從宮門出來,林諾忍不住對996說道:“皇上比我想象的更仁慈,我本來以為還要再費很多勁兒才能拿到誥命封賞。”
林諾想起了田地裡種著的土豆。
那是她偶然從醫館發現的一株風乾了的土豆苗。
野生的,也不知道徐郝仁是從哪裡挖出來的,就那麼丟在一邊。
林諾就撿了回來,然後用法力將豆苗恢複,種在了地裡,等著結果,有外掛加持,土豆長得可快了。
她本來還準備過幾天等土豆收獲了,拿出來獻寶換個誥命夫人當當,沒想到皇上太仁慈了。
996:“……”
看,這就是皇帝嘴裡樸實真誠的婦人。那是太樸實真誠了。
馬車下來,冊封誥命夫人的聖旨被請進了祠堂。
將軍府來往恭賀的人絡繹不絕。
林諾笑著應對,順便收點賀禮,收下來的錢全都拿出來買成米麵賑濟災民。
……
呸!
陳二對著將軍府的牆壁啐了一口唾沫,“看看,我說的什麼,人家給咱們施粥,根本就不是好心,看著吧,現在誥命的封賞也討到了,以後彆想再喝將軍府的粥了。”
“你在乾什麼?”
碧璽剛剛回來就撞見陳二在跟人說將軍府的壞話,當即怒了,“好你個陳二,你個沒良心了,吃了我們那麼多饅頭,現在還抹黑將軍府,你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啊,你打的到嗎?呸,虛偽。”
“你你你,你懂個屁!”
碧璽都急哭了,但是她雖然哭了,臉上那凶狠的表情一點不作假,她雙手叉腰一邊哭一邊惡狠狠的凶陳二,“我告訴你,你彆不知道內情在這裡胡說八道,我告訴你,我家夫人把所有的嫁妝都捐了,捐來賑濟災民,就連今天道喜的禮物也全都拿出去換成米麵了。夫人對你們傾其所有,你們——”
她指著陳二,“你們這群沒良心的,還在這裡說夫人壞話,我,我……”
她四處找東西想打人。
可是這牆根底下哪有東西啊?
碧璽急了,乾脆揮舞著拳頭就衝了過去,哎喲一聲,摔地上,磕破了膝蓋。
陳二一行人一看慌了,全跑了就留了陳二一個。
陳二趕緊求饒,“碧璽姑奶奶,錯了錯了,你知道咱們這些人,滿嘴的胡說八道,你彆往心裡去,千萬彆跟夫人告狀。”
“你滾!”
“好嘞,我滾,小人這就滾,那您不生氣了?”
“滾啊。”
碧璽起身,腳崴了。
陳二走了一會兒,又去折了根樹枝回來放碧璽手上,“當我跟您告饒了,您就饒了小人吧。”
碧璽拿著樹枝就去打陳二,陳二一溜煙跑沒人影了,把碧璽氣得鼻子都歪了。
將軍府外,碧璽氣著。
將軍府內,林父也氣著。
“諾兒啊,爹再跟你交代幾句,世道不穩,咱們要想活得細水長流,做事就要愈發的求穩。”
林父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想想看,贈醫施粥是咱們該乾的事嗎?災民的事自有皇上和大臣們操心,你跟著瞎胡鬨什麼?這次是你運氣好,皇上沒怪罪你,還封了你一個誥命夫人,下次呢?你能每次都運氣這麼好?你不知道咱們皇上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嗎?”
林諾慢悠悠的喝著手中溫熱的茶水。
林父這個人吧,一輩子求穩,最怕惹事了。
這才二百年啊。
大周的朝廷風氣就敗壞到這個地步了,唉……
這林父還不如她當太後那會兒原身的爹呢。
至少彆人剛正不阿。
林諾的思維已經不知道發散到哪裡去了,林父還在喋喋不休的教育她他的為人處事之道,“這俗話說,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咱不爭功,不爭權,不冒頭,這皇上心情再不好,想怪也怪不到咱們頭上啊,咱們這輩子安安分分順順當當不就過去了嗎?”
林諾:“……”
這想法咋那麼耳熟呢?
這不是她嗎?
不不不。
還是有區彆的。
996好氣的問:“區彆在哪?”
林諾:“我不怕惹事,隻要彆人彆惹我。”
再說了,原身也沒想惹事啊,還不是被一口黑鍋給砸死了。
林父這人是怕事,不惹事,事要是惹過來了,嘿,他躲,他再躲,他往死裡躲。
躲著躲著,遲早躲死。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為父說話?”
大概是沒人搭話,冷場了,林父不悅的質問。
林諾放下茶杯,“父親,你該回去了。”
“你現在成誥命夫人了,連你親爹都不放在眼裡了?”
“父親。”
林諾淡淡說道:“夫君要回來了。”
林父皺眉:“你怎麼知道他要回來了?”
話音剛落,管家劉砷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夫人,將軍回來了。”
林諾眨眨眼。
看。
跟前世原身的記憶一模一樣。
費尚徳回來了,跟著費尚徳出征曆練的原身大兒子費海源也回來了。
再過幾日,表姑婆病逝,原身那個去陪伴表姑婆最後一程的女兒費莘籽也會回來。
到時候,前世那場大戲就正式開場了。
林諾起身,和林父一起走出去,迎接費尚徳。
前世,太後能那麼輕易賜死原身,不外乎是因為原身就是個深宅大院裡的普通女人。
即便是三品大員的妻子,那也不過是在貴族夫人圈子裡有一點知名度。
其他人壓根兒不知道這個人。
但是現在,她有皇家親封誥命護身,就算是太後也不能越過皇上下旨賜死三品誥命夫人。
至於皇上……
皇上和太後不一樣。
當今皇上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動不動就砍大臣腦袋,不是太後親生,對杜家更沒有感情,喜獨斷專行,性子上還帶著股擰巴勁兒,那就是彆人越想讓他乾的事兒他越不想乾,那你不讓他乾,他還非要乾。
這種人,讓他為杜芷桃出頭,他隻會覺得杜芷桃有病,太後妄圖操控他,然後砍了杜芷桃的腦袋。
聽到費尚徳回來了,費老婦人也在婢女的攙扶下出來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大門口。
費尚徳從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下來。
費海源緊隨其後,然後殷勤的來到馬車旁,“郡主,咱們到了。”
費海源少年心性,還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那看著馬車炙熱的目光瞬間就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
裡麵的女人是他心尖上的人。
“嗯。”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馬車內響起。
然後一隻藕白的手打開了車簾。
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的女孩走了出來,她瘦小眼神帶著哀傷與害怕。
她三步並兩步,急切的去尋找那個拯救她能帶給她安全感的男人。
誰知,裙擺太長,她一不小心踩了上去。
“哎喲。”
眼看漂亮的女人就要摔倒,費尚徳熟練的伸手去扶。
他低頭,沉穩如山。
杜芷桃抬眸,眸光粼粼。
目光相接,周圍的一切人事物仿佛都虛化了,不存在了。
全世界隻有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