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能有假?”護士說道:“二萬五,等出院的時候拿著所有的單據和社保卡過來,多退少補。”
這下熊心德更納悶了,誰給的啊。
他們家還認識這麼個有錢人?
熊心德問道:“請問一下,你還記得是誰交的嗎?”
護士無語了,“這裡有三個繳費窗口,我看的是電腦上的顯示,不一定就是在我這裡交的。”
那沒辦法了。
熊心德讓開了。
他納悶的看著手裡的銀行卡。
這事給鬨的。
莫不是有人交錯了?
不可能啊。
繳費的時候要核對床位號,姓名,身份證號的呀。
那現在要把借來的錢還回去嗎?
可是萬一真的是彆人繳費交錯了,到時候讓他們補繳,他手裡又沒錢了,再去借那多尷尬啊?
想來想去,熊心德還是決定先把錢留下,畢竟借錢的時候說的是半年還清。
而且王桂花估摸著兩三天後就要動手術了,等做完手術,出院時還沒有讓他們補繳費用,那他就把錢原封不動的還回去,再請借他錢的哥幾個吃頓飯,好酒好菜大燒烤伺候著。
就這麼定了。
熊心德將卡裝回了包裡。
等林諾和林承做大巴車到車站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兩個人找了家麵館,一人點了一碗超大份加肉的牛肉麵。
很快,老板將麵上來了。
香噴噴的牛肉放在最上麵,貼著一層小蔥。
林諾和林承對視一笑,然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林承吃到一半,突然開口說道:“姐,媽媽的日子好像確實不好過。”
“嗯。”
林諾應了一聲。
林承對王桂花一直有芥蒂,不能接受自己被媽媽拋棄,丟給那麼可怕爸爸的事實。
現在他自己開口,雖然不是在王桂花麵前,但是也叫出了媽媽這兩個字,那麼說明,他在心裡已經開始慢慢接受王桂花了。
沉默了片刻,林承又說道:“姐,我們的日子為什麼這麼難?”
這兩天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如果沒有姐姐,沒有這麼聰明的姐姐,沒有提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又會賺錢的姐姐,他該怎麼辦?
如果沒有姐姐。
他一個人麵對爸爸和後媽的毒打,他甚至都不敢反抗,隻會哭,說不定會被爸爸和後媽打死。
如果爸爸和後媽沒有打死他,隻是像現在一樣出事了,不要他了。
他一個人,什麼都不會,才剛剛開始學認字,跟著奶奶,一個人待在牆麵掉灰,剛通了電,沒有廁所,窗戶用塑料布釘起來阻擋冷風的空房子裡。
然後,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媽媽來了也隻能給少許的錢,奶奶靠著二叔吃飯,隻能隔三差五的送點吃的過來。
說不定,他連書都讀不了了,因為沒錢交學費。
不。
是一定讀不了。
因為他真的沒錢,會每天每天都餓肚子。
在醫院裡看著媽媽過得那麼辛苦,他坐在那裡,拿著書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姐姐繡花的那一夜,他根本沒睡著,他突然覺得好害怕好害怕。
如果沒有姐姐,他能一個人活下去嗎?
生活為什麼這麼難?
他和姐姐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遭遇這樣的一切?
這個問題,林諾也無法解答。
命運本身似乎總是有著無數的幸運,也有著無數的悲劇。
她自從進入快穿世界以來,經曆過許多世界,有的當事人甚至直接許願,請求擺脫命運的玩弄。
世界誕生,興起,然後逐漸走向毀滅。
就像上一個喪屍世界一樣,無論世界如何溫柔,如何努力的去憐憫與挽救,最後都不可避免的走向死與新生。
那麼這一切的軌跡,它到底依循的是什麼來這樣運轉的呢?
林諾放下筷子,淡淡一笑,“這個問題太大了,姐姐也不知道。”
林承哦了一聲。
原來連姐姐這麼厲害的人也不知道。
林諾點了兩瓶可樂,和林承一人一瓶。
老板剛把可樂送上桌,忽然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孩衝了進來,她抓住老板,央求的哭喊,“求求你,報警,幫我報警,我爸爸媽媽要殺了我。”
女孩伸出手,手上是不知道被什麼劃出的血痕和各種皮帶抽打的紅色印記。
“怎麼回事?”
一個沉穩的男聲響起,周德海站了出來,拿出證件表明身份,“我就是警察。”
林諾挑眉,這麼巧?
她在這裡吃飯,周德海也在這附近?
不會又是跟著她來的吧?
不不不。
林諾迅速把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甩掉。
應該是巧合,她剛下車沒多久。
她可不能毫無證據的靠想象推論。
女孩見到周德海就像見到了親人,她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警察叔叔,救救我,我爸爸媽媽要打死我。”
“放心,我在,他們不敢,你先冷靜一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德海讓女孩坐下,發消息通知了此時正在值班的警察同事。
女孩抽泣著,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些。
這個女孩叫謝惜靈,十三歲,讀初一,從小家裡要求很嚴格,動輒打罵。
今天她不知道怎麼又惹了爸爸媽媽不高興,爸爸回家後抽出皮帶就打她。
後來打累了,又打媽媽,還說要離婚,要外麵找個女人重新生一個更有出息的孩子。
林諾皺眉。
也不知道女孩是壓根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麼,還是女孩不知道怎麼表述對自己更有利,反正女孩此時此刻的形容聽起來就像是父母因為教育孩子產生了爭執,對孩子下手不小心稍微重了一點。
這種的表述方式很難引起人們的重視。
果然謝惜靈說完之後,原本嚴肅以待要為女孩討個公道的其他客人紛紛覺得謝惜靈應該是小題大做了。
天下哪有父母氣急了不打兩下孩子的。
尤其是現在的孩子特彆調皮搗蛋,不揍壓根兒不服管教。
這當父母的辛辛苦苦賺了錢,供孩子讀書,孩子不讀,就想著玩,不打能行嗎?
不打,不是讓孩子輸在了起跑線上嗎?
周德海眉心擰著,倒是沒放鬆,問謝惜靈家庭住址在哪裡,父母的聯係電話是多少,問完之後,他給謝惜靈父母打了電話,然後帶謝惜靈回了警察局。
一個多小時後,謝父謝母開著車匆匆趕了過來。
謝母見到警察千感謝萬感謝,“警察同誌,謝謝,太感謝了,你不知道這孩子,罵她兩句打她兩下,她就跑了,我和她爸都快急瘋了。”
王警察今夜當值,負責這個案子,他問道:“孩子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謝父在一旁瞪著謝惜靈,謝母說道:“這孩子不聽話,昨天晚上她爸叮囑了她晚上八點前到家,她玩到了九點,她爸也是太擔心她了,昨天晚上就說了她幾句,動手打了幾下。誰曾想這孩子記仇了,今天晚飯的時候和她爸頂嘴。也是他爸酒喝多了點,一時沒控製住情緒。那這不也是這孩子嘴臭得很,激怒了我和他爸,他爸本來是拿皮帶嚇唬嚇唬她,誰知道就打成這樣了。”
聽完這一番話,王警察眉頭皺成了山壑,“下手重了一點就把孩子打成了這樣?”
王警察指著謝惜靈。
謝惜靈縮在角落裡,從謝父謝母進門開始她渾身的抖就沒停過。
“那能怎麼辦呢?”
謝母無奈的說道:“這孩子脾氣倔得跟頭驢一樣,不打她不聽話啊。”
“那也不能把孩子打成這樣啊!”周德法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你看看孩子手上脖子上的傷,我告訴你們,你們這叫虐待。”
“什麼狗屁虐待!”
謝父一聽,怒了,他打自己的女兒都叫虐待了?
天下哪個父母不打罵孩子的?
謝父衝著周德海嚷嚷,“老子是她爸,她的命都是老子給的,老子省花大價錢給她報補習班,交錢讓她讀國際學校,現在她在外麵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我打她兩下都不行了?”
“你乾什麼?”
謝母拚命將謝父往後拉,“你少說兩句。”
謝母討好的笑著麵對周德海和王警察,“兩位警察同誌,真的就是誤會,咱們就這一個女兒,心疼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虐待她?這孩子脾氣倔,又貪玩,那外麵的人有幾個好的,她非跟些小混混廝混到深更半夜,她一個女孩子,我們是真的擔心她,所以才打她。”
“你胡說,我跟你們說過,我是去女同學家裡,是我同學媽媽買了蛋糕留我吃蛋糕,我才回來晚了。”
謝惜靈哭著尖叫。
她抱著身子縮成一團,就跟個馬上將被生吞活剝了的小雞仔似的。
“你還狡辯!”
謝母一聽,臉上也帶上了怒火。
“我沒有說謊,警察叔叔,我真的沒有說謊。”
謝惜靈拚命的哀求拚命的哭。
周德法說道:“彆怕,你同學家電話記得嗎?或者你告訴叔叔,她的名字是什麼,叔叔打電話過去核實。”
謝惜靈說了一個號碼,周德法打電話過去,果然是謝惜靈的同班同學,而且是女同學。
兩個人約好了晚上一起修改補習班的英語演講稿,這是小組作業。
臨走時,同學媽媽買了蛋糕,邀請謝惜靈留下吃蛋糕,吃完蛋糕,時間超過了一些,剛好謝惜靈又遇到公交車晚點這才回家晚了。
但是,再晚,也就晚上九點不到,準確的說八點三十六分。
哪來什麼深更半夜。
得知了真相,謝母訕笑,“看,這不是誤會了嗎?”
說著,她去拉謝惜靈,“走吧,跟爸爸媽媽回家,這次是爸爸媽媽誤會你了。”
“我不。”
不管謝母怎麼拉謝惜靈,謝惜靈都不肯回家,她死命的抓著警察局固定在地麵的椅子,“我回去你們還會打我,你們總是動不動就打我,我不回去,不要回去。”
這樣看,這個事就麻煩了。
家庭成員之間的虐待罪是自訴案件。
謝惜靈又是未成年,就算要告也要通過監護人或者法定代理人。
謝惜靈的法定代理人就是她的爸爸媽媽。
而且從目前的狀況看,貌似這次的事情並沒有達到虐待罪的程度。
王警察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毫無經驗,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求助的看向周德法,周德法讓謝父謝母跟謝惜靈道歉,並且保證再也不打謝惜靈了。
謝父謝母也聽他的話照做了。
然後周德法將自己的名片給謝惜靈,告訴她下次如果再發生這種事給他打電話。
然後所有人都勸謝惜靈回家。
在旁觀者看來,這真的就隻是一場父母教育孩子的偶然失誤。
然後謝惜靈被謝父謝母帶走了。
王警察內心總是不安,“隊長,我還是放心不下。”
“今天晚上應該可以安然無事,我們明天去他們家附近巡邏,多關注一下孩子。”
“嗯。”
王警察點頭。
周德法也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如果隻是偶然失誤手重了,謝惜靈不至於那麼害怕,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而且謝惜靈自己也說爸爸媽媽經常打她。
經常,這個字眼就很可怕了。
謝家。
一進家門。
謝惜靈手裡的名片就被謝父搶走了。
謝父一巴掌抽謝惜靈臉上,把她打倒在地上,然後一腳踹在謝惜靈小腹上,“老子花了那麼多錢在你身上,什麼都不指望你,就讓你好好讀書你都做不到?吃什麼蛋糕,家裡缺你一個口吃的了?我看你就是故意不回家,心裡一點也沒有我和你媽。”
謝惜靈倒在地上疼得麵無血色。
謝母去阻攔謝父,也被謝父一巴掌抽出了血,“還有你,天天在家什麼也不乾,就讓你帶個孩子都帶不好。你看看她的成績,全班三十五個人,她排第七,老子給她錢是讓她拿這樣的成績出去丟人的嗎?”
“老公,我已經很努力的教靈靈了。”
“我要的不是努力,是結果。”
謝父冷冷的看了謝惜靈一眼,“你給我跪在地上,跪一夜,好好反省反省。”
說完,謝父回屋處理公事了。
謝母去扶謝惜靈,“靈靈,你也彆怪你爸爸,他心裡是愛你的,隻是控製不住脾氣,而且太擔心你了。他怕你不好好學習,以後沒出息,他也是希望你成為一個棟梁之才。”
謝惜靈手肘一動,甩開謝母的手,“我自己跪。”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跪了。
不就是跪一夜嗎?
她一個月裡麵起碼要跪七八次。
第二天一大早,謝母早早的起床將飯菜做好了。
謝父一邊看新聞一邊吃飯,吃完了,問謝惜靈:“你知道錯了嗎?”
謝惜靈已經沒有什麼抗爭的力氣了,她虛弱的認錯,“我知道錯了,爸爸。”
“起來吃飯吧。”
得到了老公的聖旨,謝母高興壞了,立刻去扶謝惜靈,“聽到了沒有?你爸還是心疼你的,你以後懂點事,彆再惹你爸不高興了。”
謝惜靈沒回答,一瘸一拐的在餐桌前坐下吃飯。
她的臉被抽木了,到現在還沒回複,隻能機械的吃東西,小腹一直疼,吞一口空氣都疼。
但是還好,她從小被打習慣了,對痛覺的忍耐力比一般人都要高。
她能忍。
八點,謝父出門上班去了,謝母拉著謝惜靈上藥,然後送謝惜靈去補習班。
路上謝母一個勁兒的叮囑道:“靈靈啊,你這個英語補習班很貴,一個暑假三萬塊,你可千萬要爭點氣把英語成績提起來,以後爸爸才好送你去留學。靈靈,就是因為你一直不肯收心在學習上,成績一直不上不下,你爸爸昨天都對媽媽提離婚,找彆人生孩子去了。你想想看,咱們母女倆離開了你爸爸怎麼活?沒有了你爸爸誰給你交學費生活費,誰給你報補習班,你難道想餓死嗎?靈靈,就當是為了自己,為了媽媽,你收收心吧,好好學習,不要再惹你爸爸生氣了。”
謝惜靈沉默的坐著。
她好累,好疼,連反駁這樣不要臉的話的力氣都沒有。
反正爸爸總能找到各種理由生氣,不管她怎麼做爸爸都能找到不滿意的地方,然後打她一頓。
那她到底要怎麼做?
要怎麼做才能讓爸爸滿意,才能讓他不再打人?
謝惜靈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已經很努力的學習了。
可是她的天分就隻到這裡了,她能怎麼辦?
她現在根本看不進去書,那一個一個的英語單詞就像一個一個惡毒而跳動的符咒。
她學不進去,根本學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