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諾說道:“先生,我們這裡有男士西服,你可以換上和小姐一起拍合照。”
“好。”
沉迷於美色,趙忠海也不想計較林諾剛才的無理了,他飛速換好西裝和卓詩琴站在一起,林諾拿出相機哢嚓拍照。
然後林諾讓兩個人擺出其他的姿勢,繼續拍。
卓詩琴一套又一套的換衣服。
騎馬裝,公主裙,旗袍。
黑的,紅的,白的。
妖豔的,清純的。
每換一套,林諾都給她調整一次妝容,確保和衣服完美契合。
兩個人都沉醉了,迷醉在了美色和林諾無限的讚美中。
林諾:“小姐,你太美了,就是電影明星於飛飛也比不上你的萬分之一。”
林諾:“小姐,你再試試這件,這件旗袍的設計和上一件完全不同,它更能完美勾勒您的身材。”
林諾:“哇,小姐,先生,你們兩個人真是天生一對。”
林諾:“小姐,再多拍一套,就一套,女人的青春就那麼幾年,為什麼不在最美的時候留下它呢?”
林諾:“小姐,韶華美麗的時候不留下它最美的一瞬間,等年歲老去,我們又拿什麼追憶似水年華呢?”
卓詩琴感動了,激動了。
加,加,往死裡加。
她要留住美麗,要留住青春,才不要等老了哭唧唧告訴孫子孫女自己有多美,結果一點證據都拿不出來。
“好的。”
林諾發自肺腑的微笑。
等卓詩琴和趙忠海回過神來,兩個人已經拍了二十七張了。
林諾笑:“先生,小姐,要不湊夠十張吧?每滿十張送一張,那就可以拍十張,不然太虧了。”
“那……拍嗎?”
卓詩琴心虛的看向趙忠海。
她也覺得十張太過分了。
但是都已經二十七張了,那不到十,真的太虧了。
可是二十七張其實已經很多了,這已經遠遠超過他們兩個學生的消費水平了。
趙忠海的臉色很難看,非常難看。
二十七張。
那可是天文數字。
他去哪兒找那麼多錢?
現在卓詩琴還要加到十張,她怎麼那麼虛榮不知節製?
大概是看出趙忠海的臉色不好了,卓詩琴尷尬的笑了笑,“算、算了,二十七張夠了。”
“那太可惜了。”林諾攤攤手,“隻需要再加張就能送張,那等於那張是不花錢的。”
“就二十七張!”
趙忠海牙根都快咬斷了。
“那好吧。”
林諾放下相機,“先生,請跟我到櫃台補一下定金,尾款的話,大概一周後,你和小姐過來取照片的時候付清就好了。”
趙忠海抓緊了錢包,就像抓著自己的命。
二十七張啊。
怎麼就拍了二十七張照片,他是中邪了嗎?
這麼多錢拿來買點吃的買點衣服不好嗎?
那照片有什麼用?看兩下能填飽肚子嗎?
趙忠海陰沉著臉問道:“不能便宜點嗎?”
林諾白了他一眼,“先生,我們這裡是照相館,不是菜市場,不講價。”
菜市場個字又一次戳中了趙忠海敏感的自尊心。
他冷聲喝斥道:“我有說給不起錢嗎?”
說著,他發泄一般的將個大洋扔在了櫃台上,脫下西裝外套,轉身就走。
卓詩琴還穿著洋裝,還沒卸妝,又不能一起走,她尷尬的站在原地,眼眶微紅。
阿海他……他怎麼能丟下她自己走了呢?
卓詩琴有種自己還不如幾個銀元重要的感覺,她默默的走回換衣間,將衣服換了下來,也沒卸妝就自己走了。
林諾攤了攤手,她可真是個推銷小天才。
哈哈哈。
第二天,林諾中午脫下洋裝,換上了從老家帶來的粗布麻衣,將頭發用布包起來,穿著一雙破破爛爛的布鞋來到了師範大學門口。
林諾抓住門口的一個學生問,“請問,你知道趙忠海嗎?”
“不知道。”
“哦。”
那繼續問下一個。
下一個不知道就問下下一個。
反正問得多了,就算沒人認識趙忠海,趙忠海聽見風聲也會自己出來的。
果然,沒過多久,趙忠海就自己出來了。
他一出來就將林諾拉到了角落裡,責備道:“你怎麼到學校門口來了?”
天知道他剛才在圖書館門口聽見有人說門口來了個穿著破爛,看起來十分可憐的女人在找趙忠海的時候有多緊張。
這可是大學啊。
他是大學生,腳下踩的是皮鞋,平常連食堂都不吃,都是和同學們去下館子的。
現在林諾穿成這個德行出現在校門口,這要是讓其他同學知道他在鄉下還有個村婦當老婆,那還不還不笑話死他?
林諾委委屈屈的說:“娘死了,死前讓我和小光過來投奔你,我們走了好幾天才走到省城,找過來。”
“娘死了?”
趙忠海急切的抓住林諾的胳膊,“娘死了,你怎麼不告訴我?娘不是就生病嗎?”
而且生病了好多好多年了。
十六歲那年還說自己熬不過冬天,讓他和林諾成了婚。
所以這會兒發電報說病危他就沒放在心上。
林諾拉開趙忠海的手,尼瑪,那麼使勁,手臂都讓他捏青了。
林諾說道:“這次娘沒挺過去。”
“那你怎麼不發電報?”
“發電報要錢,我沒錢了。”林諾對著趙忠海伸出手,“忠海,你有沒有錢?我和小光是走路走過來的,好幾天沒吃飯了,也沒有住的地方,要不,我和小光跟你回宿舍擠擠吧。”
“不行!”
趙忠海下意識的就反對。
宿舍都是他的同學。
他丟不起那個人,而且他也沒辦法向人解釋林諾的身份,他和卓詩琴是男女朋友的事情所有同學都知道。
趙忠海說道:“這裡是學校,隻有學生才能進出,哪有讓家人住宿舍的道理。你想想要是其他人都和你一樣住宿舍,學校成什麼了?”
“哦。”
林諾再度伸出手,“忠海,給我點錢,我和小光還沒吃飯。”
趙忠海雙手一攤,“姐姐,我也沒錢。”
“真的?”
林諾目光下移,落在他的皮鞋上。
趙忠海心虛的後退一步,“這是學校發的。”
“哦,那大學好有錢哦,還發皮鞋呢。”林諾眸光冷淡,落在趙忠海的臉上,讓他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他錯開林諾的視線,“姐姐,我是真的沒錢,我一個學生,又沒有工作,隻會讀書,去哪裡賺錢?姐姐,你再想想辦法。你從家裡出來,總不可能一毛錢都沒有吧?”
“本來是有的……”
“這就對了。”趙忠海問道:“你有多少錢?”
“唉,可是路上被小偷偷了。”
廢物。
趙忠海在心裡罵了一句,不過想了想又理解了。
林諾這樣的人,一輩子住在鄉下,沒讀過書,不開化,沒進過城,沒見過世麵,出來了自然也不懂保護自己,被小偷偷了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先回去找找工作。”
趙忠海歎了一口氣說道:“姐姐,你一直是個很堅強的人,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總能找到辦法讓我和娘活下去,我相信,現在你也一定可以堅強的度過這個難關。”
“是嗎?我這麼厲害?”
林諾似笑非笑的看著趙忠海。
合著原身堅強厲害,能自己活下去,趙忠海就能心安理得的吸血了?
“加油,姐姐。”
“可是忠海。”林諾繼續伸手,“我沒錢,小光是你的兒子,快餓死了。要不,你去找同學借點,實在不行,找老師借一點,等以後你畢業了,有了工作,再還給他們也是一樣的。”
聞言,趙忠海表情變得很難看。
他在學校的吃穿用度著實不像一個需要借錢的人。
所以他拉不下臉。
趙忠海說道:“姐姐,借錢不好。”
“你是不是擔心傷了麵子?”
林諾放下手,“那我去借,這樣丟也是丟的我的臉。”
說著,林諾抬步就走,趙忠海趕緊攔住她。
這林諾要是出去滿世界張揚,讓全校都知道他有這麼一個拿不出手的村婦當老婆,那不比借錢更讓他沒麵子。
“姐姐,你先彆急。”
“不,我很急,沒錢吃飯會餓死,忠海,你也不想你兒子餓死吧。”
“姐姐……”
兩個人正拉扯著,趙忠海的同學陳陽瞧見了兩人,詫異的問道:“忠海,你們在做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趙忠海心虛的將林諾往身後拉。
“這位是……”陳陽疑惑的目光往趙忠海身後的林諾身上飄。
“我是他妻……”
眼看林諾就要說出一切,趙忠海突然驚慌的大聲喊道:“她是我家的傭人。”
“哦。”
陳陽了然,有錢人啊,跟他們這種窮人不一樣。
陳陽走了。
林諾捂著胸口,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忠海,我是你妻子啊,你怎麼能說我是傭人?”
趙忠海抿唇。
到底是曾經相依為命的姐姐,他看到林諾傷心的樣子也並不是毫無動容的。
隻是,從鄉下出來來到大城市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無知。
他一項自視甚高,在村子裡也是讀書頭名,可是來到這裡,每個人都比他有錢,就連黃包車師傅壓了他的腳,都要罵他一句土包子,滾開,彆擋道。
他是男人,娘常說,男人是依靠,是主心骨,是要撐起一片天的。
可是如果他連自己的自尊都撐不起來,他要如何撐起一片天?
趙忠海實在是怕了林諾那往校門衝的樣子了,放軟了聲音,央求道:“好姐姐,你再想想辦法,你總是有辦法的,不是嗎?”
“我真的沒有辦了啊,忠海,要是拿不回去錢,我和小光今晚就隻能睡路邊了。”
林諾看著他,“睡路邊多可怕啊,我們還餓著肚子,說不定就凍死在夜裡了。”
趙忠海沉默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什麼也不說,就隻是沉默著,仿佛希望林諾自己退步。
林諾歎了一口氣,“我去問問你們老師吧,不借錢,讓我們蹭食堂兩頓飯,老師們應該是不會介意的。”
林諾說著又要走,趙忠海急了,拚命拉住她,“姐姐,好姐姐,學校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的地方。”
“可是,我和小光快餓死了啊。”
林諾再再再次伸出手,“忠海,你真的沒錢了?”
趙忠海又沉默了。
他現在豈止是沒錢?
他錢包裡總共就那麼點錢了,連照相館欠著的錢都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唉,算了。”
聽見林諾說算了,趙忠海欣喜抬頭,林諾忽然話鋒一轉說道:“不能吃白飯,不能借錢,那我去找老師要個打掃的工作,混口飯吃吧。”
說來說去就還是要去學校揭穿他唄?
姐姐怎麼變這麼壞了?
趙忠海感覺很傷心,他拿出錢包,沒有拿銀元,而是將裡麵為數不多的紙幣拿了出來。
林諾上手就搶。
誰要紙幣啊。
國民政府的紙幣又不值錢。
現在銀元,黃金,美元才是錢。
林諾一把搶過錢包,直接將裡麵的銀元倒了出來,放進了褲包裡,“忠海,謝謝你,幸好你還有一點點錢,這下,我和小光不用流落街頭了。”
“姐姐,這不是……”
那可是他最後的銀元了,趙忠海急了,林諾卻直接打斷他的話,“忠海,你放心,這些錢夠我和小光生活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我們絕對不會打擾你了。”
說完,林諾轉身就跑,趙忠海根本來不及抓她。
而且這可是校門口,他和一個村婦拉拉扯扯太引人注目了,他追了兩步就不敢再追了。
趙忠海看著空蕩蕩的錢包,肉疼心疼,哪兒哪兒都疼。
就剩這點錢了,夠乾什麼?
彆說開小灶了,就是吃食堂都吃不了幾天。
而且林諾剛才走之前那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這次之後錢花光了,她還會再來要錢嗎?
想到這種可能,趙忠海一股無名之火瞬間燒了起來。
現在都男女平等了,林諾就不會自己養活自己嗎?
他還是個學生啊,哪來的錢養她和一個孩子?
趙忠海捏著錢包往宿舍的方向走,卓詩琴忽然在他身後拍了他一下,“嗨,阿海,聽說你家裡來傭人了,是給你送錢來了嗎?”
見趙忠海臉色還是很難看,卓詩琴以為趙忠海是還記著照相館的事情,她親昵的拉起他的手,“好了啦,我也知道上次是我太過分了。當時興頭突然起來了,我也沒想那麼多。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吃飯。現在男女平等,約會也是有來有往,總不好意思一直讓你一個人請吧。”
聽到這話,趙忠海心裡稍微舒服了一些。
能吃一頓是一頓吧,外麵吃飯總比在食堂吃好。
趙忠海點了點頭。
兩個人就這麼說好了。
下午放學,卓詩琴帶著趙忠海來到一家西餐廳。
其實卓詩琴的家境雖然並不富貴,但是也不差,家裡是開香火鋪子的。
隻是卓詩琴上頭有個姐姐,下頭又有一個弟弟,這樣一算,一家鋪子養五個孩子,供五個孩子讀書,這日子就過得拮據起來了。
卓詩琴請趙忠海吃一頓西餐,那也是要存很久的錢的。
兩個人吃了飯,卓詩琴付了錢,然後服務員說道:“小姐,先生,還有百分之五的小費。”
卓詩琴理所當然的看著趙忠海。
在她看來,大頭她已經出了,那一點點的小費,趙忠海怎麼說也要出一下吧。
可是趙忠海坐著一動不動。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真沒錢。
他低垂著眸子,躲避著卓詩琴的視線,也躲避著服務員的視線。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好像是被扒光坐上囚車遊1行的囚犯。
自尊心一天之內被反反複複的碾磨,趙忠海放在桌子下的手死死的握緊。
他發誓,他要出人頭地,成為有錢人,以後再也不要受這些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