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商和的舅舅是市長秘書助手。
如果和安商和搞好關係,等潘家的人找過來了,至少安商和不會坐視不理,然後加上紀先生,加上林小姐,加上學校其他老師,她就不信潘家還能把她抓回去成婚。
潘隨雨怕,是真的怕,從骨子裡的怕被抓回去。
她一天一十四小時都在琢磨怎麼留下來。
可是哪怕學習到流鼻血,琢磨到心力交瘁,她也覺得外邊比黑暗的潘家要好。
至少在外麵,她可以選擇怎麼活。
潘隨雨現在就是後悔,以前在潘家,人人都告訴她外麵有多可怕,她又沒去過,然後就是害怕,不敢出門。
這一次要不是被逼到死路了,她根本不會離開潘家。
潘隨雨剛挑好牛肉,賣肉的老板笑嗬嗬給她裝上,又給她搭了一小塊牛肝。
她善於鑽營關係,買菜時,經常會給賣肉的老板兒子也送上一個半個綠豆糕,一來一去,兩邊就熟了。
潘隨雨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爬到更高的位置,幾乎是在討好身邊的每個人。
潘隨雨帶著牛肉走,準備再挑點菜,她現在跟著林諾廚藝進步了很多,偶爾也會給紀行知和趙光複做一些吃的。
紀行知對她的態度也算稍微緩和了一些,至少沒在半夜拿彈弓射她了,隻是還是會時不時的射潘如雲。
啪。
年輕的女人倒在了潘隨雨身邊。
拄著拐杖的趙忠海惡狠狠的咒罵道:“你要是嫌棄我就彆管我,我去不去讀書,振不振作跟你有什麼關係?以前你覺得老子有錢有前途就跟著我,現在我沒錢沒前途了,你就嫌棄我,卓詩琴,你可真了不起啊。”
卓詩琴倒在地上,肚子已經大了起來,她早就去學校終止了休學,隻是以前的寢室已經搬進了新的學生,現在隻能每天挺著肚子從周老師家去上課。
這麼獨特的存在,幾乎將全校學生都記住了的潘隨雨當然認識她。
她走到一旁,冷眼看著卓詩琴狼狽的站起來。
卓詩琴聲音沙啞,小臉瘦了很多,她哭著說:“阿海,你隻是沒了一條腿,學校還保留著你的名額,你還是可以繼續讀書的,等畢了業照樣可以找工作,照樣可以賺錢,你不要自暴自棄。”
“我就是自暴自棄行了吧?你要是嫌棄我你現在就滾!”
趙忠海明知道卓詩琴不會走,所以每次都拿這個話激她。
卓詩琴身體搖搖欲墜。
趙忠海說完,把卓詩琴身上的錢扒拉下來,拄著拐杖走向了賭場的方向,卓詩琴躺在地上是求了又求,趙忠海連一次頭都沒回過。
潘隨雨走到卓詩琴麵前,“堂堂一個大學生,乾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換了她絕對不會。
卓詩琴哭著說:“他是我丈夫,我能怎麼辦?”
“離唄。”
不是說國民政府允許離婚了嗎?
潘隨雨問:“你是大學生,你不知道可以離嗎?”
“可是,我懷著他的孩子。”
“打掉唄。”
潘隨雨冷冷的說:“好不容易當上大學生,可以做人了,憑什麼要被一個孩子綁定?在我往上爬的路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誰也不能阻止我。”
“可是、可是我的清白……除了他誰還能要我?”
“清白算個屁。”
在潘隨雨看來,清白這狗屁玩意兒就跟名節是一個東西,大娘每次都說女人沒了名節就得去死。
她總覺得不服,想反駁,但是奈何以前她隻讀過《女則》《女誡》《女訓》,沒什麼文化,一句有道理的反駁都說不出來。
現在,她也是在大學旁聽,也是受過紀先生書單熏陶的人了。
什麼狗屁清白名節!
潘隨雨說道:“漢武帝的娘是一婚,妨礙她嫁皇帝了?武則天她先嫁給爹,後嫁給兒子,妨礙她稱帝了?名節算什麼東西,你長得漂亮,又是大學生怕什麼?你要想往上爬就往上爬,要想要男人,憑你這張臉和你女大學生的名頭,什麼男人搞不定?我跟你說,憑你的資本,你就稍微低個頭,叫一聲哥哥,流兩滴眼淚,有的是男人供你差遣。”
她就是長相差了點,沒繼承親娘的美貌。
否則她用得著蠅營狗苟的鑽營嗎?
她隨便拋個媚眼,男人就能供她差遣。
要不是她沒有潘如雲長得美,紀老夫人還指不定看上誰能呢。
她從潘如雲那裡打聽出來紀行昭的性格特點後,就下定決心往上爬,以後要爬得高高的。
彆說名節,貞操這些狗屁玩意。
隻要是能往上爬,她的腦子,她的鑽營,她的手段,哪怕是她的感情,她的身體,她都可以利用。
她要爬,往上爬,爬到所有人都仰望的位置,看看大娘和爹還敢不敢跟她拍桌子,罵她打她,逼她嫁給一個花柳病的煙鬼。
潘隨雨看見卓詩琴就像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囚困於封建思想。
她說道:“你一個大學生,不會還不如我一個小腳女人想得明白吧?你看曆史上的男人,那麼多賣身求上位最後成功的,人家怎麼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你看男人娶了一個一個三個的,怎麼不覺得自己臟?我要有你這個資本,我早就笑死了,還在這裡跟個爛泥一樣的臭蟲糾纏?你是不是有病?”
潘隨雨在卓詩琴麵前蹲下,“這樣吧,我和你做個交易,你下定不了決心墮胎,我幫你,我帶你去,把你綁在手術台上,那個男人糾纏你,我幫你打跑他。但是你也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讓我進女學生校兵集訓隊。”
“我……我怎麼幫你?”
“集訓隊的隊長不是你舍友嗎?聽說你們的關係很好。你求她讓我進去。”
卓詩琴垂眸看向潘隨雨的小腳。
這腳雖然放足了,但是腳那麼尖,根本不符合集訓隊的訓練要求。
她說道:“集訓隊的訓練很苦的。”
潘隨雨也知道卓詩琴是擔心她的腳扛不住訓練。
事實上,她的腳現在幾乎就等於是殘廢,也確實扛不住訓練。
潘隨雨說道:“我不是要成為集訓隊的正式隊員,我是要進集訓隊訓練。”
卓詩琴:“練什麼?”
你連跑步都不行,體能更差。
潘隨雨笑了,“我要練槍。”
丹尼爾是y國人,而且是y國貴族,家裡有不止一把槍,她上次看見了。
等她學會了槍,潘家的人或者王家的人要是來了,她就偷走丹尼爾的槍,將來的人全都給殺了。
丹尼爾是洋人,洋人的槍殺了人,警察署不敢追究。
潘家也好,王家也好,都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卓詩琴是真的對自己無法下定決心,但是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
那麼就當是有人逼她的。
就當不是她不想要這個孩子,是有人強迫她的。
一切都是天意。
卓詩琴點頭道:“好,我同意。”
潘隨雨回到家將牛肉放進丹尼爾家客廳的冰箱裡,然後拿了繩子去找卓詩琴,將她綁了起來,送進了診所。
診所收錢辦事,她把潘如雲的金戒指給偷了,直接送給診所的醫生,診所的醫生便什麼都不問了。
卓詩琴一上手術台就後悔了,潘如雲直接拿抹布將她嘴堵了,麻醉藥一打,卓詩琴失去了意識。
等她醒過來,一切已經結束了。
卓詩琴摸著肚子上的刀口,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總之就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情。
一方麵感覺後悔和潘隨雨做交易,一方麵又感覺好像輕鬆了很多,早就應該如此做了。
她很矛盾很傷心,又覺得有幾分慶幸。
潘隨雨去外邊飯館買了一些雞湯,裡麵有幾塊雞肉,坐在床邊耐心又細心的喂給卓詩琴,“你現在剛流產,身體正是虛弱的事情,我幫你向學校請了假,這幾日你就住在這裡,一日三餐我給你送吃的。還有衣服之類的,那個男人那的就都不要了,我家裡還有一些新衣服,我整理了一些,已經疊在床頭櫃裡了。這幾日我都會過來陪你,你哪裡不舒服,要上廁所之類的就和我說,我帶你去。”
潘隨雨就像親姐妹一樣的照顧她,給她換衣服,給她擦洗身體,扶著她上廁所,端水給她洗腳。
每天換著花樣的給她補身體。
至於錢,潘隨雨又當掉了潘如雲的一個玉鐲子。
除了補身體,怕卓詩琴請假耽誤上課,她還專門去找卓詩琴的同學要筆記,每天抄了之後給卓詩琴帶過來。
卓詩琴正是流產後身體心理都最脆弱的時候,哪能受的了這樣的溫情攻勢,一下就淪陷了。
甚至潘隨雨借的筆記就是集訓隊的隊長,卓詩琴的舍友,錢芳的筆記。
這一來一去,她和錢芳也混熟了。
等卓詩琴休息好,回了學校,潘隨雨如願以償的進入了集訓隊。
當然不是正式隊員,潘隨雨是集訓隊一個兼容並蓄的招牌,是反封1建的旗幟。
潘隨雨向彆人展示了自己的小腳,將自己塑造為一個拋棄封建,追求自由與獨立的戰士,並表示她知道自己能力不足,隻是希望能跟著大家練一練,掌握一點技術,以後為國效力,並不奢求成為正式隊員,請大家給她一個機會。
這樣的話,又有哪個學生能拒絕呢?
而卓詩琴放棄了趙忠海,提出了離婚。
趙忠海徹底懵了,他隻是口嗨一下而已,怎麼就提離婚了?
這煮熟的鴨子怎麼還能飛了?
卓詩琴給趙忠海下了最後通牒就搬回了香火鋪子,趙忠海去香火鋪子鬨,早就看他不順眼的卓父能忍他?
卓父拿著燒火的鐵釺子就打趙忠海。
一鐵釺子過去,卓父專往臉上掄。
要不是這小白臉拿一張臉把他女兒騙了,他女兒現在能跌價這麼狠嗎?
那鐵釺子剛從爐子裡掏出來,頂上滾燙。
臉上挨了一下就皮開肉綻。
幾次下去,趙忠海就不敢再往香火鋪子門口走了,但是他人也不走了,就站在不遠處罵街。
什麼臟罵什麼。
趙忠海罵道:“你以為你女兒是什麼好東西?在床上還不就是蕩1婦一個,當初要不是她死纏著我,我才看不上她呢!她以為她是女大學生就金貴了,能嫁王孫貴族?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不就是一個被人玩剩下的爛1貨嗎?”
“媽的,老子今天就要你的命!”
卓父拿著鐵釺子衝了過去。
卓詩琴坐在一樓床上,這裡有著她和趙忠海翻雲覆雨最多的記憶,此刻這些記憶和樓下那些汙言穢語化作一把把刀,將她不斷的淩遲。
她捂住耳朵,將頭埋進被子裡,仿佛隻要這樣就可以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
趙忠海一個殘廢怎麼可能是卓父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被打倒在地上,隻剩嗚咽的份了。
最後趙忠海狼狽的爬走。
他倒是想去警察署告卓父傷人,但是上次在警察署的遭遇實在是給他創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讓他不敢再去了,隻能忍了下來。
趙忠海回到陰暗的出租房,剛到門口,就看到隔壁的酒鬼大白天的喝醉了,對著他的牆根就尿。
他就說最近屋子裡怎麼總有股尿騷味。
趙忠海拿著拐杖敲了敲牆麵,“滾一邊尿去。”
酒鬼都喝醉了,哪裡是能講道理的,他看著趙忠海是兩個影子,以為兩個人以多欺少,要弄他,乾脆就直接罵罵咧咧的衝過去了。
他是小人物,那也不是隨便什麼人欺負的。
趙忠海又被按著打了一頓,還被按在剛尿濕的地麵上,整個人如喪家之犬一般。
打完了人,酒鬼感覺很高興,覺得自己是個大英雄,以一敵一大獲全勝,於是決定再獎勵自己幾瓶劣質酒精。
黃昏時分,潘夫人帶著兒子,也就是潘如雲的大哥,潘崇山敲響了紀家大門。
王媽將潘夫人和潘崇山請了進去。
紀老夫人單獨和潘夫人見了麵。
潘夫人穿著清朝的服飾,笑容就像精心設計過似的,端莊優雅。
潘夫人笑道:“親家最近可好?”
紀老夫人歎了一口氣,看著潘夫人,“我倒是想好,這如雲和行昭結婚都半年多了,肚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能好嗎?”
一聽這話,潘夫人登時緊張了起來,“那這是如雲對不起紀家。”
紀老夫人說道:“我也是真心喜歡如雲這孩子,隻是你看我這身體,也沒幾年熬的了,就想在死前抱上孫子。”
“親家,你先彆著急,回頭我一定好好說說如雲。”
紀老太太點點頭,她和潘夫人見麵的目的達到了就放心多了,和潘夫人開始嘮家常。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潘夫人問道:“我剛才進門時,聽下人們說隨雨也來了。”
“來了。”紀老夫人不知其中關節,一直以為潘隨雨是過來探望姐姐的,她不悅的皺了皺眉頭,“你家一女兒可不得了了,性子野得不得了,成日裡往外瘋跑。”
幸好當時她上潘家挑媳婦,潘夫人推薦的是如雲不是隨雨,不然紀家都不知道會被這沒規矩的丫頭鬨成什麼樣子。
一來紀家,兩個女兒都被紀老太太數落了一頓,潘夫人心裡是內疚至極,一再道歉。
紀老夫人見她態度還算誠懇,也就暫時罷了,也沒再多說什麼。
從紀老夫人這裡出來,潘夫人帶著潘崇山去找潘如雲。
潘如雲早早的就帶著桃紅在門口迎接了。
三個人進屋,桃紅去端茶。
潘夫人冷冷的板著一張臉,一拍桌子:“跪下。”
潘如雲立刻乖順的跪下。
潘夫人怒道:“你臨出嫁前我是怎麼跟你說的?我讓你儘早懷上孩子給紀家開枝散葉,你呢?這都半年多快一年了,你肚子裡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還有你妹妹,我多次來信問你,她是不是來找你了,你就是不說,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說?要不是我從你信裡看出你吞吞吐吐不像話,專程帶著你弟弟過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下去。”
“對不起,娘。”
潘如雲眼眶紅紅的,委屈的說道:“隨雨她不讓我說,而且王家公子有花柳病,我狠不下心。”
“你狠不下心?你狠不下心就把你娘我和你爹一起架在火上烤?”
潘夫人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狠不下心,你怎麼不想想,當初要不是你被紀家要走了,嫁進王家的就是你,到那個時候,你看隨雨那個心狠的丫頭會對你狠不下心,救救你嗎?你從小就笨,怎麼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笨?”
“娘,姐姐就是心善,你也彆老讓她跪著了。”潘崇山給潘如雲求情道。
“讓她跪著,長長記性,也重新學學規矩。”
潘夫人質問道:“你肚子怎麼回事?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反應?要是不行,娘這裡有幾個偏方,到時候你讓丫鬟去藥房拿了藥,好生調理一下,爭取一舉得男。”
聽到這話,潘如雲就更委屈了,眼淚吧啦吧啦的往下掉,“娘,女兒……女兒……”
她猶豫再三,還是咬唇說道:“女兒還是閨女,肚子怎麼能有動靜呢?”
“什麼?”
潘夫人和潘崇山都震驚了。
這都嫁進來快一年了,還沒動靜,難不成紀行昭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