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微一顆心懸在喉間,她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梁淑寶沉默了。
章之微握著電話筒,倫敦仍舊是黑夜,而豐盛港已到白晝。今天太陽很暖和,章之微方才還被曬到起了睡意,現在卻不覺半分溫暖,她很冷,冷到牙齒也要發顫。
“阿姐,”章之微說,“我……”
“美華,”梁淑寶說,“今天的事。”
章之微安靜幾秒,才輕輕一聲嗯。
她不知該如何說,事到如今,心緒紛雜。陸廷鎮已經查到學校,很難說不會追到英國……一年多了,章之微以為自己已順利脫身,現下看,似乎隻是癡人說夢。
陸廷鎮竟未放棄。
她的手指繞著電話線,
“聽我說,”梁淑寶說,“美華,我知道你學習忙,以後你不用打電話給我,明白嗎?”
章之微叫她:“阿姐。”
“東西也不要再寄了,”梁淑寶急促地說,“阿姐知道,你好好學習,畢業後再來看我,明白嗎?好好學習,阿姐一直想你。”
通話到此結束,章之微手握話筒,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氣。冬日倫敦的空氣薄薄寒冷,涼入肺腑,她咳了兩聲,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她背著帆布包,冬天的羽絨服厚厚地將她裹起來,往前走幾步,終於有些脫力,章之微再不能支撐,她半蹲著,感覺頭暈目眩,耳朵被寒風吹到仿佛能鑽入腦袋的痛。
有人上前,關切詢問:“你還好嗎?需要我幫助嗎?”
“不用,”章之微說,“謝謝你。”
她不需要任何人幫助,這裡是英國,陸廷鎮就算來了……他也未必能找到自己。就算知道學校又如何,就算知道她在的城市又能怎麼樣,他還能讓人一直盯著?
想到這裡,章之微又多幾分底氣。
她冷靜分析,從來到這裡之後,她打電話一般都是用倫敦的電話亭,寄東西也是倫敦的地址,她將自己的租住位置保護的很好,一絲一毫也沒有透露。
但這個電話亭不可以再用了,章之微想,陸廷鎮一定會查到這裡。剛好,從下周起,她的課表有新變動,和現在這份超市的工作也有衝突,她可以暫時休息一段時間,或者去考文垂的中式餐館找新工作……總之,未來一段時間,章之微打算遠離倫敦。
她照例完成自己今日份的工作,一切結束後,章之微在一家以新西蘭咖啡聖杯傳遞者和聖杯本身命名的店中點了杯咖啡,安靜地完成自己未寫完的測驗。每個周末的晚上,她的合租者都會在家中開派對,那種吵鬨的聲音讓她無法安靜學習。咖啡館中人不多,牆壁上掛著海濱沙灘的風景照,章之微完成作業後,重新搭乘火車回到考文垂。
在回家前,她去了一家廉價的理發店,請理發師將她的黑色頭發全部染成一種焦糖般的顏色,這種染發劑在褪色後會將頭發變成淺淺的黃色,章之微知道,她現在不在乎,隻想著如何儘力偽裝自己。
她該慶幸現在是冬天,大家都穿得嚴嚴實實。
當染完頭發回到住處的章之微推開房門時,不出所料地嗅到一股酒精的味道。
謝天謝地,這些家夥沒有吸食違禁藥品。
章之微的房間在二樓,她穿過這群已經喝酒、玩遊戲、情緒高漲的青少年們,上樓梯,禮貌性地回答著她們的問候,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從裡麵關上門,好像將這些麻煩也關在外麵。
她輕輕地舒口氣。
剛剛放下書包,她聽到門外有人敲門,叫著她的名字:“jane”
章之微打開門。
站在外麵的是常來參加派對的一個大學生,也在華威大學,不過對方讀商科,棕色頭發,藍色眼睛,笑起來有些靦腆,他叫瑞恩。
瑞恩的手搭在門框上,他真摯地稱讚:“剛才忘記說,你新換的頭發顏色很美。”
章之微說:“謝謝。”
她和對方很少交談,不過對方的確屬於稍微安靜一些的。章之微沒有見過他喝醉酒,也沒有見過他在醉酒後嚎叫、奔跑或者對著草坪撒,尿。
“不想下來和我們喝一杯嗎?”瑞恩嘗試邀請章之微,“我今天帶了味道很棒的葡萄酒。”
“抱歉,”章之微客氣拒絕,“我對酒精過敏。”
她其實可以喝,但她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酒精。
“抱歉,”瑞恩撓撓頭發,他歉疚地說,“我不知道。jane,那你想吃蘋果派嗎?剛才點了一些蘋果派,味道也不錯……”
章之微望著他的臉,對方很緊張,他或許不具備太多約女孩的經驗。僅僅是這樣的邀請,他說出來時,耳朵和臉頰都在發紅,膚色白的人在隱藏害羞這件事上從不占據優勢,至少,對方的窘迫令章之微一目了然。
她忽然萌發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如果陸廷鎮見到她和其他男性,交往,會不會放棄尋找她的念頭?
章之微知道陸廷鎮的脾氣,對方能心平氣和地在大排檔拆開劣質的一次性筷子使用,卻絕不會碰彆人碰過的碗筷。如果陸廷鎮發現她已經和其他男性,交往牽手甚至上床——
於是她笑了笑:“謝謝你,我想試一試。”
瑞恩湛藍的眼睛亮了。
章之微跟他下樓,去品嘗新鮮出爐的蘋果派。
味道的確很不錯,章之微吃掉一整個,她想自己應該不用再吃晚餐。真好,她嘗試說服自己,說不定這次,那些舍友會將房間中糟糕的東西全部歸位。
瑞恩始終在她旁邊,他對章之微所在的國家很好奇,這是一個從沒有離開過歐洲的男大學生,不曾踏足亞洲,因而有許多問題想要詢問章之微。章之微一一解答,但在看到瑞恩純淨的藍色眼睛時,她的內心又湧現出許多罪惡感。
人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而拖他人下水。
瑞恩很好,不應該因為她這種糟糕的念頭而承受可能的危險。
當蘋果派吃完後,章之微那個病急亂投醫的念頭已經徹底消失了。
像對待所有的朋友一樣,章之微禮貌地和瑞恩道彆,並婉拒了他的貼麵禮。對方是很好的一個人,她不能如此自私。
月色涼涼,章之微在門口站了許久,冷風刺骨,凍得她重新回到房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章之微想,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
她不信,異國他鄉,陸廷鎮還能強行擄人。
異國他鄉。
陸廷鎮沒有順利要到學生名單。
學校方應當是被先前那些索要名單的人威懾住,認定他們會對這個學生造成損害——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陸廷鎮查看檔案。
倒是頗有風骨。
逼迫這種招數已然無用,陸廷鎮對教育者和學生總歸有一份善心,他清楚明白,如何和他們打交道。
於是陸廷鎮隻將禮物放下,微笑著說改日再登門拜訪。他對學校和學生並無惡意,隻是想要找到侄女下落,才不得已兵行險棋,出此下策。
接受禮物的人抿嘴不言,陸廷鎮奉上厚禮,淡然而退。
他不著急,這個華文獨中不肯配合,其他學校總有配合的,到今天為止,已經有十所學校送上名單和照片、以及陸廷鎮所要的升學去向,甚至包括家庭信息。陸廷鎮一一翻閱,失望地發現,微微並不在其上。
還有十三所學校正在整理,剩下的一些,要麼還在猶豫,要麼還在觀望。陸廷鎮有耐心陪他們耗,眨眼間,一年多都這麼熬過來了,還在乎這幾日?
更重要的是,微微念舊,畢竟是她接受教育的學校,陸廷鎮不想將事情做得太過分,那樣不光彩。
他想用體麵的方式來解決這一切。
思及此,陸廷鎮微怔,何時何日起,他竟也開始瞻前顧後。
若放在之前,怎會給這些學校寬限日期,在第一次上門時就能叫他們乖乖奉上名單。
大約是怕微微傷心。
她那樣的脾氣,若是知道他對學校下手,怕是又要難過到不肯與他講話吧。
現在,也不過是多費些事而已。
陸廷鎮想。
離開學校後,下意識中,陸廷鎮又去往之前的麵包店。幸運女神不會眷顧一個人太久,陸廷鎮再度將照片細細看一遍,一無所獲。準備離開時,又聽老四和阿蘭幾人在聊新山的風,俗業。
陸廷鎮看他們一眼:“不怕染一身臟病?”
老四訕訕笑:“鎮哥,您瞧,我跟您這麼久了,去過嗎?一次也沒有,我規矩著呢,吃齋念佛,做和尚做了十多年。”
陸廷鎮說:“我不反對你們交女友,以後多給你們開假期,開工資,你們到了年齡,也可以考慮成家立業。”
幾人忙說謝謝鎮哥。
空氣潮濕悶熱,陸廷鎮按了按太陽穴,欲上車前,視線不經意掃過一物,頓時愣住。
老四窺探他神色,循著望去,隻看到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女孩,背著一個書包,書包上係著一條絲巾,係成漂亮又複雜的蝴蝶結模樣,雙層的,像展翅欲飛的蝴蝶。
這有什麼稀奇的?老四不解,他看著那個初中生女孩在保姆模樣的人身邊,等待一份烤魚,看起來和其他的學生無疑。
片刻後,陸廷鎮抬手,示意老四過來:“老四,那個女孩……”
“她的家庭住址,父母,就讀的學校,”陸廷鎮說,“還有,她最近——不,近一年接觸過的人,保姆也好,家庭教師也好,家中聘請過的傭人……全都查清楚。”
陸廷鎮盯著那個女孩書包上的蝴蝶結。
他隻見過一個人係這種樣式。
錯不了。在乎這幾日?
更重要的是,微微念舊,畢竟是她接受教育的學校,陸廷鎮不想將事情做得太過分,那樣不光彩。
他想用體麵的方式來解決這一切。
思及此,陸廷鎮微怔,何時何日起,他竟也開始瞻前顧後。
若放在之前,怎會給這些學校寬限日期,在第一次上門時就能叫他們乖乖奉上名單。
大約是怕微微傷心。
她那樣的脾氣,若是知道他對學校下手,怕是又要難過到不肯與他講話吧。
現在,也不過是多費些事而已。
陸廷鎮想。
離開學校後,下意識中,陸廷鎮又去往之前的麵包店。幸運女神不會眷顧一個人太久,陸廷鎮再度將照片細細看一遍,一無所獲。準備離開時,又聽老四和阿蘭幾人在聊新山的風,俗業。
陸廷鎮看他們一眼:“不怕染一身臟病?”
老四訕訕笑:“鎮哥,您瞧,我跟您這麼久了,去過嗎?一次也沒有,我規矩著呢,吃齋念佛,做和尚做了十多年。”
陸廷鎮說:“我不反對你們交女友,以後多給你們開假期,開工資,你們到了年齡,也可以考慮成家立業。”
幾人忙說謝謝鎮哥。
空氣潮濕悶熱,陸廷鎮按了按太陽穴,欲上車前,視線不經意掃過一物,頓時愣住。
老四窺探他神色,循著望去,隻看到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女孩,背著一個書包,書包上係著一條絲巾,係成漂亮又複雜的蝴蝶結模樣,雙層的,像展翅欲飛的蝴蝶。
這有什麼稀奇的?老四不解,他看著那個初中生女孩在保姆模樣的人身邊,等待一份烤魚,看起來和其他的學生無疑。
片刻後,陸廷鎮抬手,示意老四過來:“老四,那個女孩……”
“她的家庭住址,父母,就讀的學校,”陸廷鎮說,“還有,她最近——不,近一年接觸過的人,保姆也好,家庭教師也好,家中聘請過的傭人……全都查清楚。”
陸廷鎮盯著那個女孩書包上的蝴蝶結。
他隻見過一個人係這種樣式。
錯不了。在乎這幾日?
更重要的是,微微念舊,畢竟是她接受教育的學校,陸廷鎮不想將事情做得太過分,那樣不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