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緊閉,房間之中,二人氣息融合擴散。沒有香煙,沒有其他,隻有一盆剛剛搬到房間中的花朵,花的名字叫做“金絲雀”,是一種漂亮的、產自德國的月季,開出大朵、如金絲雀羽毛般的明亮奶黃色花。
金絲雀香味並不濃,明黃幾朵,妝點房間,如深夜中騰空明亮的一盞燈。章之微側躺在床上,她剛剛喝過水,唇上尚有一點潤澤,陸廷鎮半坐在她狹窄床邊,伸手去觸她膝蓋上的傷痕。
澳門那夜,她在黑暗中疾跑,跌破膝蓋,同樣是陸廷鎮照顧她傷口,等待愈合,日日擦著防止疤痕增生的藥膏,才養得不留一點兒疤痕。現在隻是磨破一層皮,露出些血絲,她自己不覺,畢竟其他地方的神經轉移了痛苦和愉悅,將兩者混淆。她在餘韻中倦散休息,膝蓋上的疼痛如螞蟻般悄悄蔓延,提醒著她傷口,章之微終於回過神,盯著陸廷鎮觸碰她膝蓋的手。
他手背上的血管賁張,緋紅未退,襯著一雙手修長均勻,骨節隱隱蘊含力量。屈起手指,陸廷鎮輕輕彈了彈她的膝蓋,抬臉看章之微的臉頰:“痛嗎?”
“還好,”章之微屈膝,腳將布料推出柔軟波浪卷,她仍舊半躺著,說,“真稀奇,陸叔叔也有讓彆人給名分的一天。”
陸廷鎮坐下,將她腿抬起,搭自己身上,低頭,親一口她膝蓋上的傷。舌尖微熱,他淺淺嘗了章之微血液的味道,才說:“我也有許多做不到的事情。”
他在這個晚上坦然向章之微示弱,手指貼她膝蓋內側,避開肌膚破損處,隻用指腹輕輕敲一敲。或許是終於紓解,也或許是得償所願,陸廷鎮望章之微的目光也越發柔和:“微微,我先前說得都算數。”
章之微佯裝不知,她問:“什麼?”
陸廷鎮捏著她腿,含笑:“我太太的事情。”
章之微說:“我不稀罕做陸章之微。”
“我知,”陸廷鎮說,“你若是想和我結婚,不需要改姓氏;你不喜歡陸太太這個稱呼,那我可以接受’章先生’的說法,或者’章女士的丈夫’這個頭銜。”
章之微噗呲一聲發笑:“難道你還能改成章陸廷鎮?”
沒有這樣的法律,料想也不會接受這樣的申請。
陸廷鎮也笑,他拍拍章之微的小腿,一路揉到腳,將五根腳趾都包在手掌心,溫柔捏一捏:“試試?”
章之微搖頭:“算了吧,我還不想看你被陸老板暗殺。”
“你如果不願意,”陸廷鎮說,“那我們就不結婚,隻戀愛,我向你承諾,以後我太太的位置永遠空著——再沒有其他人。”
“男人說的話都不算數,”章之微說,“尤其是在床上,聽過嗎?陸叔叔,’男人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你現在喜歡我,才會願意這樣哄著我,這時候我說什麼,你怕是都會答應。但往後還有幾十年,那麼長時間,難道真靠得住?你現在愛我,將來——”
“這麼多年,”陸廷鎮問,“你還不懂我心意?”
章之微撇嘴:“我相信你現在,未來不能保證。”
她見過得太多了。
豪門秘辛,明星也會做富豪的秘密情,人,甚至有大房主動物色溫順聽話的給丈夫送過去,用來分散丈夫對其他二三四五人的寵愛……明爭暗鬥,流產的流產,墮胎的墮胎。
她對人性並未有太多期望。
“隻和你戀愛,”章之微說,“似乎也要吃虧。”
沒有法律保護。
倘若是婚變,原配尚能分得賠償金,僅僅是戀愛,更無保障。
“這樣不難,”陸廷鎮稍作思考,對章之微說,“這樣,我們回港城,我請律師,寫領養——”
“什麼?”章之微吃驚,“領養什麼?”
“你若是不肯嫁給我,又怕戀愛無保障,”陸廷鎮說,“那我們請律師,我正式收養你,將你記在我名下。”
章之微坐起:“你瘋了嗎?”
陸廷鎮泰然望她:“名分隻是虛妄,但這樣一來,我就能讓律師起草遺囑。在我活著的時候,家產就是你的後盾;倘若我意外去世,這些東西也能做你的保障。”
章之微罵他:“神經病啊你,陸廷鎮,你就算想占我便宜也沒有這樣的,你哪裡聽過,談戀愛時要做對方老豆的你個瘋子……”
陸廷鎮隻是笑,章之微拿抱枕砸他,他穩穩接住,順手挪到後麵,仍舊靠近章之微,觸碰著她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脖頸,臉頰:“怎樣?微微,你不給名分也可以,我們還有很多方法來解決……”
陸廷鎮聲音漸漸低下去,章之微還沉浸在“天啊陸廷鎮瘋了”的震驚中。她叫陸叔叔完全是二人情,趣,從未想到對方竟真得不在意這些虛名。為了保障和讓她放心戀愛,他竟連正式收養她、做她養父這種事情都能做出,章之微還在大口呼吸,陸廷鎮已經輕吻她臉頰,問:“怎麼樣?”
章之微說:“不怎麼樣,糟糕透頂。”
陸廷鎮悶笑,他將章之微摟入懷中,要她臉貼自己胸口,聲音放低:“倘若我早知今日,當時就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