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紀,哪裡來這麼多問題?”陸廷鎮隻覺好笑,屈起手指,彈她腦門,“隻是沒意思。”
章之微問:“那什麼有意思?”
等不到陸廷鎮回答,章之微又追問:“陸叔叔認為女人沒意思?還是認為戀愛沒意思?”
陸廷鎮無法給出答案。
如何講?他的確不覺男女有何樂趣。他想要金錢,想要權勢,人心不足蛇吞象,沒有人會嫌棄自己擁有的東西過少。陸廷鎮的父輩為他打下基業,他就能踩在這些基業上,繼續往高處登。
章之微還小,不懂如今局勢。陸廷鎮看得分明,大陸漸漸強大,未來幾十年,英國港督遲早要離開港城,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英國佬在這片土地上橫行太久,華商總要出頭,陸廷鎮希望自己是第一批。
事業之前,陸廷鎮倒不考慮繁衍問題。或許也正因父母感情甚篤,也無需聯姻,陸廷鎮也不著急將婚事提上日程。
他認為成家立業四個字的順序也不合適,應該先立業,再成家。
無論如何,陸廷鎮都不曾和章之微談男女事。倘若章之微是男性,或者他是女性,同一性彆下,討論這些事理所應當,順理成章,隻可惜兩人不同性彆,聊這些著實不妥,很難把控好其中界限。
索性章之微並未打破砂鍋問到底,之後也一直未再提。隻是她喜愛朝陸廷鎮撒嬌這一點,從始至終都未有改變,即使陸廷鎮注重男女大防,章之微仍舊會開心擁抱他,他知對方並無其他心思,她隻是單純地依賴而已——可陸廷鎮已經是個成熟的男性了,他隻能不動聲色推開對方,保持一定距離。
究竟何時,他將對方不再視作小侄女?
陸廷鎮很難找到其中界限,如涓涓細流入海,無法說清究竟是哪一滴溪水入海。溪水與海洋的界限早就不再明顯,憐惜和欲,念之間也被憐愛混淆,究竟從何時、何日、何地起,陸廷鎮觸碰章之微的雙手開始不再清白?他推開對方的手不再堅決?
陸廷鎮不知。
他隻記得,章之微成年那日,他帶了許多酒,單獨與她對飲。成年了,她如今可以合法飲酒,可以試試自己酒量在哪裡,免得今後在朋友聚會中喝醉。等她再大一些,就是可以合法進賭,場的年紀,如果她好好奇,陸廷鎮也可以帶她進去看看,不過還是不要培養起對賭的興趣……
陸廷鎮那天和章之微聊了許多,聊她的學習,未來的打算,聊今後,話題百折千回,最終又落回章之微的困擾。
“陸叔叔,”章之微問,“你怎麼還沒有女友?”
陸廷鎮說:“或許沒有遇到合適之人。”
“嗯?”章之微歪歪靠近他,“陸叔叔,你覺著我呢?”
陸廷鎮好笑:“什麼?”
“你覺著我怎麼樣?”章之微初生牛犢不怕虎,她黑白分明的眼望陸廷鎮,“如果以後陸叔叔找不到女友,我給你做妻子,好不好?”
陸廷鎮斥責她:“胡鬨。”
章之微哼一聲,仍舊去喝酒,她紮起頭發,露出雪白脖頸。陸廷鎮移開視線,仍舊飲酒,不過喝得更少。
那天章之微還是喝醉,她很乖,醉酒後也不鬨,隻是睡。有人照顧她,陸廷鎮從她臥室離開,去自己房間中休息。
他做了一個充斥著章之微的夢,夢境中並非叔侄,隻是單純的男女。遵從本能,陸廷鎮將她壓住,咬破肩膀,扶住腰腹,混亂顛倒,不知晝夜,不知疲倦。醒來時,陸廷鎮隻覺今夜月比往日還要涼,隻是暑氣難消,夢中之景尚有些被帶到此刻腦海,陸廷鎮半坐良久,還是觸向堅硬槍,閉眼,如夢境中,繼續。
仍舊是章之微。
他產生罪惡念頭,並在此日徹底清醒後,猶豫良久,決定還是和章之微保持距離。
且不談二人身份,單單是瞧著對方長大這一點,就足以令陸廷鎮意識到自己著實是個禽獸。他默不作聲,開始漸漸疏遠章之微,打算在事情愈發糟糕之前,暫且掐斷這些邪惡念頭。
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欲,望也一樣。
很多時候,你越是想要遠離什麼,什麼就越容易發生。
陸廷鎮越希望和章之微恢複到正常的叔侄關係,目光越容易被對方吸引。朝夕相處令陸廷鎮潛意識中忽略掉對方的美麗和成長變化,然而事實如此,她的確出落成頗具魅力的女性。陸廷鎮越不肯見她,在偶爾撞見時,越容易意識到她的出色奪目。
這種刻意的、隱隱約約被壓抑的視線,在陸廷鎮生日那天,達到巔峰。
他從泳池中將不慎落水的章之微拎起,此類情況下,肢體接觸無法避免,陸廷鎮抱著**的人上岸,水冷人暖,她的瑟瑟發抖如餐桌上美味的肉,香氣引誘胃口……
陸廷鎮麵無表情將她抱到岸上,確認她無事後,才去更換衣服。
他仍舊衝冷水澡,轉移注意力,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情,嘗試將那些亂七八糟和觸感趕出腦海。
陸廷鎮差點就成功了。
倘若章之微沒有進來。
當裹著睡衣的陸廷鎮看到拿著酒的章之微時,他已經猜測到對方來意。
瞧,多可笑,他的小侄女,也有一些蠢蠢欲動的念頭。
扭曲的叔侄,扭曲的關係,扭曲的倫,理。
陸廷鎮什麼都沒說。章之微穿著漂亮的裙子,未著胸衣,甚至連裡衣都沒有,她隻是和陸廷鎮倒酒,同他聊些瑣碎的事情,和他一杯又一杯地喝。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那麼的自然。章之微讀教會女校,規矩嚴格,她平時交友也少,幾乎是以犧牲的姿態來和陸廷鎮品嘗同一份禁,忌之果實。酒精放大人的頭腦、情緒,陸廷鎮不知輕重,不,或者說,他從不會委屈自己,為她隱忍這麼久,不碰不聞,今朝不過是猛,獸開閘,無法加以禁製。
這些算愛,還是單純欲,念?陸廷鎮也說不清。
他仍習慣性地為章之微安排一切。
這份關係有悖道德,陸廷鎮思考過將來,送她讀書,等她畢業,倘若待她學成,仍願意嫁給他,那他就正式娶她。
那,倘若章之微在學習過程中愛上他人呢?
陸廷鎮沒有考慮過這點,他下意識忽略。微微應當會愛他,她每日都在講這句話,陸廷鎮想,那麼,結婚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陸廷鎮無法對著她那一雙澄澈的眼睛提到愛,他還有其他顧慮,阿曼的身份,二人的關係,有可能損害到她的流言蜚語,還有……她還未見過這個社會,便已被自己采擷。
這樣不公平。
他隻是憑借自己的社會經驗和多增長的幾年歲月,提前摘取她的青春。
明知不可而為之。陸廷鎮清楚明白該選擇怎樣的道路,卻還是忍不住待她好,同她交,歡,瘋狂到好似明日就要末日臨頭,他隻是一個等待審判的罪人。即使靈魂要墜落地獄,他的東西仍舊要深埋微微之中,要將氣息遍布。
微微連生氣也如此可愛,就算是壓到口多嗦,也隻是會緊緊抱住陸廷鎮,小聲祈求他,陸叔叔,可不可以先停一下?肚子痛,或者她想去方便,似乎要嫋。陸廷鎮喜歡她羞惱的模樣,也喜歡她這樣的聲音,他漸漸地想,那個約定可以不做數,就這樣隱秘地做男女朋友,等她畢業後,再正式宣告二人關係。
在兩人的世界中,本就不需其他人再插足。
隻是計劃有變。
事情並沒有像陸廷鎮所預設的途徑走,他本意要清除所有隱患,包括當年所有的臥底。
陸廷鎮打算殺掉當年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這樣,就不會再有人知道章之微的過往,她養父阿曼,也能永遠做為陸老板的恩人繼續被拜祭。
未料及打草驚蛇,順藤摸瓜,又將烏雞牽扯出。
陸廷鎮知道烏雞想要帶章之微回大陸的計劃,他本該第一時間阻攔,卻想借此機會,來確認微微的心意,確認她是否如口中所說,那般信任自己。
可惜沒有。
章之微最終選擇和烏雞夜中逃跑。
陸廷鎮又氣又惱。
他養了這麼多年,難道真養出一隻白眼狼?她怎會覺自己會殺掉她?他說的那些承諾都算數,微微卻寧願一走了之……
氣昏頭的陸廷鎮打算等將她帶回後,狠狠地揍一頓屁,股,讓她好好地長長教訓,讓她明白不該亂懷疑他,更不能隨意聽信旁人的話。她身份本就敏感,倘若再這樣不堅定,聽風就是雨,未來還有幾十年,又能怎麼好。
這些想法,在看到微微後,再度消散。
陸廷鎮不忍心對她動手,也不可能動手,饒是再憤怒,也隻能是重重懲罰主謀烏雞,他早該處理對方,又因微微的哀求,才再度放對方一條生路。
一再退讓,難道還不能足以證明?
陸廷鎮為她反複降低準則條例,破天荒地留了烏雞性命,甚至沒有過多鞭笞,就連對方肢體也都好端端地長著。
隻可惜,此刻的陸廷鎮還沒有意識到這些的源頭是什麼。一步又一步,陸廷鎮的一念之差,最終還是讓章之微選擇頭也不回地離開他。
多遺憾,人要靠彆離來察覺心意。
陸廷鎮真正意識到自己無法失去章之微,是在收到馬來西亞電話的那晚。
收到她“死訊”的當晚。
……
計程車穿過道路。
陸廷鎮在商店中購置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一手拎著,另一隻手仍舊拉住章之微,陽光颯颯,章之微的肚子響了一聲,她摸摸平坦的肚皮。
陸廷鎮低頭:“今晚想吃些什麼?”
章之微說:“還沒想好,沒關係,陳媽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她仍舊熱切地望著這一片土地,北角這片土地孕育了許多人,有人在英皇道開影室,也有詩人為北角寫下著作。新聞大廈、《信報》、《經濟日報》……這裡孕育出許多文化人,也是許多報人眾居之地。
人來人往,幸運的事,十幾年後,陸廷鎮仍舊牽著她的手,一切還來得及,他還有幾十年的時間來陪伴。
陽光烈烈,章之微牽著陸廷鎮的手出了一些汗,她低頭,看著地上並肩的二人身影,手腕上的硨磲佛珠晃晃悠悠。
她忽然叫:“陸叔叔。”
陸廷鎮停下:“什麼?”
電車發出聲響,穿過道路直直離開。陸廷鎮看到章之微張口,她聲音很小,小到被電車聲驚起,隻能看到口型。
她說了三個字。
電車離開,陸廷鎮握緊她手:“我沒聽清。”
章之微說:“好話不講第二遍。”
陸廷鎮說:“嗯,那我也愛你。”
章之微哼一聲:“我剛才說的才不是這一句,陸叔叔,還差很遠很遠呢。”
陸廷鎮含笑,他隻牽住章之微手,陽光斜斜,二人陰影相依偎,越來越近,邊界線不清晰,肉肉軟軟融在一起。
他說:“微微,我可以等,等到你願意大聲告訴我。”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bb豬。”
現在是1986年,普通的夏天。
他們還有很長時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