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最近還好嗎?”
目光頓了片刻,藍裙女人柔聲開口。( )
葉諳轉頭看向謝朔, 謝朔的表情十分平靜, 半點波瀾都未起。
他像對其他賓客一樣,淡聲回道:“還好。”
藍裙女人擠出一抹笑:“我上周剛回的國, 本來打算去看你,又怕你不方便。”
她說著, 忽然轉向一旁的葉諳:“旁邊這位……是你太太嗎?”
謝朔輕“嗯”了一聲。
女人衝著葉諳微微一笑:“你好,我叫章沐晴。”
沐晴……
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葉諳也露出一個得體的笑:“你好, 葉諳。”
章沐晴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兩眼,將目光重新落回謝朔身上:“你結婚的時候, 我在國外, 也沒人告訴我。等我聽到消息, 已經晚了, 所以隻能臨時補了一份賀禮給你……”
聽到這裡,葉諳總算想起來了,她和謝朔結婚後沒多久,曾經收到過一份新婚賀禮,是一對價值不菲的胸針, 賀卡落款正是“沐晴”兩個字。
看樣子,這兩人的前緣糾葛不淺。
葉諳看了看謝朔,又看了看眼前似乎有備而來的章沐晴, 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她不會是特地回國, 想再續前緣吧?
好在謝朔還算清楚自己已婚的事實, 章沐晴說了半天, 他的神情始終沒什麼變化,隻禮貌而客套道了聲謝。
見他態度疏離,章沐晴麵上閃過一點不自在,笑容也添了勉強。
正尷尬時,謝予然忽然端著一杯酒從旁邊走過來,及時解了圍。
“哥,嫂子。”謝予然頓了下,轉向章沐晴,“沐晴姐。”
見到他,章沐晴又恢複了大方笑容:“予然。”
謝朔忽然拍了拍葉諳挽在胳膊上的手,低聲說:“走吧。”
葉諳回神,扶著謝朔往一旁去,留下謝予然同章沐晴在原地敘舊。
在角落裡的沙發上坐下,葉諳回頭望了一眼,小聲道:“原來她就是沐晴啊……”她戳了戳謝朔,湊到他麵前,“老實交代,真不是前女友?”
謝朔一臉不耐煩再回答一次的表情,不過還是開了口:“不是。”
葉諳歪頭:“那就是……前曖昧對象?”
謝朔:“……”
謝朔靠著沙發,雙目微合,沒再理會她無聊的問題。
葉諳又回頭看了一眼,章沐晴正和謝予然在說著什麼,邊說似乎還邊往這邊投視線。
葉諳想起什麼,又戳了戳謝朔:“她姓章,是你們那位章副董的女兒麼?”
謝朔不情願地抬起眼睫,淡淡道:“養女,從親戚那邊過繼過來的。”
葉諳立馬扭頭:“知道得這麼清楚,你們是不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謝朔:“……她十幾歲才被收養。”
意思是算不上青梅竹馬。
但在葉諳看來,四舍五入這也算是。她想了想,覺得有點奇怪,既然章沐晴是章峻豐的養女,跟謝朔青梅竹馬,那論家世和交情,當初謝家聯姻的最好對象不應該是她嗎?怎麼還要挑來挑去,最後將就了葉家?
難道是章家見謝朔眼睛瞎了,沒法再在謝家掌權,看不上他?
可這樣的話,章沐晴應該也默認了這個選擇,那她現在為什麼還一副舊情難忘的樣子?後悔了嗎?
葉諳不由得腦補了一出虐戀情深的戲碼,趴到謝朔肩頭,小聲問:“謝家和章家不是世交嗎?怎麼你當初沒和章沐晴聯姻?”
謝朔掀了掀眼皮,語氣冷諷:“章家當成聯姻工具培養出來的女兒,會舍得嫁給一個瞎子?”
原來真是這個原因……葉諳仰起臉,看著燈下男人冷峻的麵容,眼珠一轉,又道:“那這麼說,如果當初章家同意的話,你就會娶她咯?”
她以為他會默認,誰知,他卻言簡意賅地扔出兩個字:“不會。”
???這男人求生欲什麼時候這麼強了?
“為什麼?”葉諳納悶。
謝朔卻沒再言語,顯然不想回答。
葉諳伸出纖白食指,撓了撓他的下頜:“為什麼?你說實話,我保證不生氣。”
大概是怕她一直纏問,沉默片刻,謝朔終於開了口:“予然喜歡她。”
啊?!
葉諳震驚地扭過頭,重新看向遠處交談的兩人——這都是什麼兩兄弟爭一個女人的狗血劇情?
葉諳淩亂了一會兒,轉臉看向謝朔,想問他是不是也喜歡她,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種問題,他肯定不會回答。
心底莫名泛起一縷酸澀感覺,她垂眸,微翹的長睫落滿輝澤,視線內映入他修長如玉的手。
她伸出手指,抿著嫣紅的唇,在他手背上輕輕刮了下。
謝朔隻當她是無聊,順勢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裹在大掌中,習慣性地揉捏了起來。
“……”
葉諳心口一堵:揉揉揉!就知道揉我的手!又不是麵團!再揉收費!
她抬眼,瞥見他萬事不放心上的淡漠神情,氣不打一處來,猛地抽回了手,起身說:“我去洗手間。”
說完,踩著高跟鞋,噔噔走遠了。
謝朔掌中一空,聽她話裡似乎帶著怒氣,一臉莫名。
走出好幾步,意識到這是在晚宴上,不能失態,葉諳的腳步慢了下來。燈光籠在她身上,勾勒出窈窕身姿,削肩細腰,裙擺如花枝搖曳。
不遠處,有參加宴會的賓客竊竊私語——
“哎,那就是謝家的媳婦?”
“是哪家的女兒?以前怎麼好像沒見過?”
“聽說姓葉,這是頭一回出來吧?長得倒是挺漂亮……”
……
章沐晴立在一旁,聽著傳入耳中的話,忍不住投去了目光。
燈下一襲白裙翩然,眉眼精致。
葉諳一路目不斜視,出宴會廳,進了洗手間。
上完廁所出來,站在洗手池旁,她又冷靜了些。
算了,本來就是毫無感情的協議婚姻,跟他生什麼悶氣?人間不值得。
葉諳洗了手,對著鏡子照了照,確定妝容沒花,輕舒一口氣,轉身出去。
結果在走廊和大廳的拐角處,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那人手中端著一杯紅酒。
這一撞,紅酒灑出來,純白如雪的長裙上便綻開了大片的紅。
葉諳:“……”
她這是什麼運氣?
“對不起……”撞她的年輕姑娘轉過頭,看見她的模樣,語聲突然頓住,眼神裡帶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葉諳抬眼看向她,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份,這姑娘卻還穿著一條黑色的齊膝小短裙,露出纖細修長的小腿,裙子上方半露的肩骨白皙。
漂亮的臉蛋上一雙眸子瀲灩,眼尾微微上挑,像狡黠的狐狸,又像高貴的貓。
“抱歉,我剛剛沒看見。”她打量著葉諳,勾唇一笑,“你裙子臟了,我陪你去換一條?”
葉諳感覺她似乎認識自己,可自己卻完全不認識她,侍者聞聲過來,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葉諳提著裙擺,搖搖頭:“沒事。”
這裡是謝家的地盤,自然有她更換的裙子,見對方不像是有惡意,她也沒計較,上樓去房間裡換衣服。
穿黑色裙子的姑娘跟了上來,在她開房間門時忽然問了句:“你就是謝朔的夫人?”
葉諳轉過頭,看著她:“你是……?”
“我啊?”年輕姑娘眨了下長睫,狡黠一笑,“你老公之前的聯姻對象,辛狸。”
葉諳:“……”
先是章沐晴,現在又跑出來個聯姻對象,她今晚這是進了情敵窩嗎?
“你先換裙子吧,換完我們再聊。”
對方笑臉相對,葉諳也不好顯得小氣,穩下情緒,微微一笑,進了房間。
她換了另一條紅色長裙出來,烏發垂在肩頭,發梢微卷,精致瑩白的鎖骨若隱若現。
辛狸等在外麵,上下打量她一番,笑說:“想不到他眼睛傷了,眼光卻變好了。”
這個他很明顯是指的謝朔,聽她這話,葉諳一時竟然有點分不清她到底是敵是友了。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辛狸又一笑:“放心,我對已婚男人沒興趣。當初是我爸非得讓我跟他試試,培養培養感情,才見了一麵,我就受不了了,他這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想到謝朔那張麵無表情的冷臉,葉諳不由一樂。
辛狸見狀,問道:“他結婚了還那麼沒意思嗎?”
看來她確實沒敵意,葉諳笑了笑:“還行吧。”
兩人往樓下走,剛到樓梯口,辛狸就意有所指地拋了個眼神:“對你老公有意思的在那兒呢!”
葉諳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見到了一身藍裙的章沐晴,她不知何時結束了跟謝予然的敘舊,坐到了謝朔身邊,在跟他說著什麼。
葉諳心口一梗,瞬間感覺自己頭頂飄了一朵綠雲。
她深吸一口氣,踩著高跟鞋儀態萬千地走過去,挨著謝朔坐下,唇角一彎,嬌軟而親昵地喚了聲:“老公。”
她摟著他的胳膊,盯著他:你敢皺眉,敢嫌棄,今晚我跟你沒完!
好在謝朔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的作妖,沒皺眉也沒露出嫌棄的表情,神情甚至稱得上溫和。
葉諳滿意了,依偎著他,抬眼看向側身而坐的章沐晴,彎出一個純良無害的笑:“老公,你們在聊什麼?”
看見她和謝朔親昵的姿態,章沐晴麵上閃過一絲愣怔,似乎十分意外,擱在腿上的細長手指蜷了蜷。
謝朔淡淡道:“沒什麼。”
章沐晴則微微笑了下,解釋道:“我看他一個人坐在這邊,怕他不方便,所以過來問了問。”
葉諳握住謝朔修長的手,微微笑道:“我剛剛不小心跟人撞上,把裙子弄臟了,去樓上換了下衣服。”她抬起頭,嗓音放得輕柔,“老公,你餓不餓?要不要給你拿點吃的過來?”
“不用。”謝朔順勢將她的手握入掌中,再次揉捏起來。
葉諳:“……”
這回隻能忍了。
其實她倒也不是真覺得謝朔和這個章沐晴有什麼貓膩,一個遊走在他們兄弟倆之間的女人,謝柏言和老爺子肯定心裡有數,不會輕易接受,除非他們兄弟都愛她愛得死去活來非卿不娶——很顯然,謝朔這種一看就沒有戀愛腦的男人,完全不符合這條。
她就是看不慣他們同在一處的畫麵,更看不慣章沐晴這副欲說還休的樣子,當初選都選了,現在又跑過來裝什麼深情?想玩藕斷絲連還是想當人家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真以為她好欺負嗎?
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的親昵動作,章沐晴大概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多餘,抿唇坐了片刻,微微一笑:“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去謝伯伯那邊了。”
謝朔沒挽留,章沐晴衝葉諳微笑著頷了下首,起身離開。
她一走,葉諳就斂了笑,瞪著謝朔。
瞪了半天,謝朔毫無所覺,依舊波瀾不驚地捏著她的手指。
“……”
怎麼又忘了,他看不見。葉諳泄了氣,隻得收起眼神,沒再白費功夫。
想起剛剛遇上的年輕姑娘,她抬頭問:“辛狸,你認識嗎?”
聽到這個名字,謝朔微微垂眼:“辛家大小姐,你問她乾什麼?”
“我剛剛就是被她撞了,灑了紅酒,才去換的裙子。”葉諳頓了頓,“她跟我說,她是你之前的聯姻對象。”
這次謝朔沒再否認,沉默兩秒,說:“隻是考慮了一下,早過去了。”
辛家跟老爺子那邊有點交情,當時他是被老爺子念叨得沒辦法,才去見了辛狸一麵。
葉諳靠在他肩頭,抬眼看著他,故意感慨:“一會兒青梅竹馬,一會兒聯姻對象,看不出來,你以前桃花還挺多。”
謝朔聽出了她話裡的醋意,覺得這話題不宜再進行下去,選擇了默不作聲。
見他不說話,葉諳心裡越發不舒坦,仿佛被什麼堵著。
她攀著他的肩,湊到他耳邊,惡狠狠地小聲道:“雖然我們約法三章,互不乾涉,但我生平最討厭出軌,所以你要是敢在還沒離婚的時候勾搭上彆的女人,我就廢了你!”
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忘記了曾經在他麵前化身瑟瑟發抖小白兔的樣子,囂張蠻橫。
謝朔仍舊沒作聲,忽然鬆開她的手,修長手指撐住額角,眉頭緊皺,一副難受模樣。
葉諳見狀,顧不得再和他鬨,趕忙問:“怎麼了?又頭疼了?還是眼睛疼?”
謝朔緊抿著唇,沒回答。
葉諳伸手去扶他:“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
謝朔撐著沙發,在她的攙扶下起身,往樓上房間去。
葉諳扶他進屋,在床邊坐下,輕聲道:“那你先睡一會兒,等可以回家了我再上來叫你。”
謝朔脫下外套,抬手扯開領結,因為他的動作,襯衣領口下的小片鎖骨微露。
葉諳瞄了一眼,扶他躺下,替他將外套和領帶放到旁邊,確認他蓋好了被子,才轉身出屋,輕輕關上了門。
不同於樓上的安靜,宴會廳內,仍舊是觥籌交錯滿堂熱鬨。
葉諳重新下樓,紅裙烏發,明豔照人,行走間裙裾如水波起伏,露出一截纖細腳腕。
走到某處,忽然被叫住。
辛狸正靠著長桌,手裡端著一杯紅酒,微微歪頭,眸光流轉:“一起喝一杯?”
辛家也是本市名門。辛家的掌上明珠,難怪言行舉止如此任性肆意。
來者是客,葉諳作為主人家,確實有義務招待,便沒推辭,從侍者手裡拿了杯酒,走過去。
辛狸十分自來熟地同她碰了下杯,舉起杯子抿了口:“這一口當是剛才弄臟你裙子的賠罪,回頭我讓人送條新的到你家。”
“不要緊。”葉諳微微一笑,也抿了口酒。
辛狸捏著細細的杯腳,白皙的手指上塗著漂亮的紅色指甲,視線落在不遠處一襲藍裙的章沐晴身上。
“你說那女人有什麼好,一個兩個都心甘情願地被她吊著?”她似乎對章沐晴有極大的敵意,眼尾上挑,語氣譏諷。
可能男人都喜歡她這樣的吧。
葉諳不清楚兩人有什麼過節,隻能笑了笑,誰知辛狸卻突然扭過頭,提醒她:“看好你老公,千萬彆讓她趁虛而入。”
葉諳:“……”
“你跟她有過節?”葉諳忍不住問。
辛狸又抿了口酒,勾起唇角笑:“沒,就是看不慣她那副矯揉造作的樣子!”
葉諳心道,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生氣場不和吧。
辛狸顯然已經喝了不少酒,雙頰酡紅,眼神也迷離,拉著葉諳吐槽了一會兒,就搖搖晃晃往彆處去了,黑色短裙下小腿纖細。
葉諳端著杯子轉身,剛想找地方坐會兒,就又被人攔住。
先前謝朔在,大家都不怎麼敢過來打擾,現在見她一個人,紛紛圍上前敬酒寒暄。
葉諳隻能微微笑著,一一回應 。
一番應酬下來,她也被灌了個四五分醉。
到九點左右,葉諳看了眼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便去和謝柏言打招呼,說想和謝朔先回家。
顧慮到謝朔的身體狀況,謝柏言點頭應了,吩咐司機先送兩人回去。
葉諳上樓,原本是打算去謝朔休息的房間叫他,忽然聽見陽台上傳來奇怪的細微響動。
她頓足,往那邊走了走,探頭一看,猛地瞪大了眼——
陽台上光線晦暗,隱約可以看到兩個緊貼的身影,其中一個穿著黑色齊膝短裙,裙擺下兩條細腿白得晃眼,應該是辛狸。
她正將一個男人壓在角落裡,踮腳親著,那男人瘦瘦高高,從身形看,有點眼熟。
就在葉諳揣測是誰時,男人忽然拽下辛狸的胳膊,低低嗬斥了一聲——聽嗓音,分明就是謝予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