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然和辛狸?!!
葉諳滿臉震驚,險些以為自己醉酒產生了幻覺。
難怪辛狸這麼討厭章沐晴,原來是因為謝予然的緣故。
眼看兩人似乎要離開陽台往這邊來,葉諳趕忙轉身,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匆匆走到謝朔休息的房間。
推開房門進去時,謝朔已經起身,在床邊坐著,冷峻的臉上神情淡淡,透著一絲疲憊。
“我跟爸打過招呼了,我們先回家吧。”
葉諳拿過旁邊的西服外套,直接撐開替他穿上,結果剛套上衣袖,腳下一個踉蹌,往他懷裡撲了撲。
謝朔抬手攬住她後腰,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酒味,眉頭微蹙:“喝多了?”
葉諳扶著他的肩站穩,搖搖頭:“沒有。”
聽她口齒還算清晰,謝朔鬆開了手。
葉諳替他穿好衣服,又整理了衣領,才扶他出屋。
路過客廳時,陽台上已經不見了辛狸和謝予然的身影,仿佛剛剛所見都是她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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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薄霧清寒,冷月斜斜掛在梢頭。
車內開了暖氣,葉諳原本還想跟謝朔說會兒話,被暖氣一熏,酒勁上湧,直接靠在他肩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謝朔聽著頸畔輕淺的呼吸聲,也有了點睡意,眼前再度出現隱約的光影。
月光微涼,車子穿過薄霧,一路前行,駛入花園。
到家時,葉諳還沒醒,謝朔抬手,摸索著在她胳膊上拍了拍。
葉諳睜開眼,抬頭看向車窗外,嗓音迷糊:“到家了?”
司機打開車門,扶謝朔出來。
葉諳跟著下車,習慣性地挽住他的胳膊。冬夜天寒,她隻穿了一條長裙,胳膊和鎖骨都露在外,一出來,肌膚上就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她覺得冷,打了個寒噤,下意識朝謝朔靠去,整個人緊貼著他。
男人身上暖熱的體溫透過布料傳來,讓人覺得分外溫暖安心。
她挨得太緊,謝朔指尖碰觸到她細滑的肩頭,頓了一下,扶她站穩,脫下外套,摸索著替她披上。
外套上殘留著他身上的氣息,乾淨冷冽,如冬日鬆柏,葉諳感覺到肩頭的暖意,微微一怔,抬眼望向他。
夜色朦朧,男人眉眼冷峻,睫毛細密纖長,裹在薄霧裡,恍惚和許久以前的畫麵重合。
“走不了?”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壓下,見她半晌不動,謝朔低聲問。
“能走。”葉諳回過神,挽住他的胳膊,邊借著夜色看他邊往彆墅裡麵走,光從前麵漫過來,暖意融融。
腳步聲踉蹌,謝朔總覺得她會跌倒,進臥室後,乾脆抽出胳膊,改為攬著她的肩。
臥室布局他了若指掌,即便沒有指引,也能行走順暢。他攬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葉諳剛睡醒,還有點迷糊,軟著身子往他那邊靠,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他懷裡。
今天這種場合,謝朔也不可避免地沾了點酒,隻是沒她喝得多,呼吸間夾雜著淡淡的酒意。
葉諳靠在他身前,感受著他胸口細微的起伏,須臾,抬起了臉。
利落的下頜弧線映入眼簾,脖頸處喉結性感,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喉結上輕輕點了點。
今晚不知怎麼,謝朔竟然沒有阻止她的動作,靠著沙發,眼瞼微合,任由她肆意妄為。
於是,細白指尖大著膽子往上爬了爬,葉諳瞅著他的反應,酒醉後的眸子波光瀲灩。
在指尖碰觸到下頜時,謝朔終於捉住了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掌中,習慣性地揉捏了兩下。
葉諳看著他,腦中莫名閃過先前晦暗處辛狸踮腳壓著謝予然親的畫麵,胸口微微一跳。
心仿佛被鉤子一下一下勾著,勾得她蠢蠢欲動。
酒精作祟,人總容易比清醒時大膽些。
於是,幾秒後,她腦子一熱,仰起臉,對著他的喉結親了親。
溫軟湊上來的時候,謝朔並不意外。
每回她喝醉酒,總喜歡親他,像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一樣,不知道這樣的撩撥有多危險。
見他沒反應,葉諳膽子越發大了,索性跪坐起來,捧著他的臉,對準他的唇親了下去。
燈光靜靜灑落,落地窗外暗影浮動,謝朔聞到熟悉的幽香,細軟的發絲拂過頸間,唇上碰觸輕柔。
很多時候,單純的感知要比視覺更為刺激,也更容易勾動人,因為有遐想的空間。
他緩緩抬起手,擱在了她後腰處。
葉諳長睫微垂,捧著他的臉,低頭細細親了幾下,心滿意足地鬆手。
正準備離開時,腰卻突然被扣住。
葉諳愣怔抬眼,一隻修長乾淨的手順著肩骨摸索而上,捏住了下巴,指尖恰好頓在唇邊。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男人溫涼的唇便覆了上來。
與她的和風細雨不同,他輕易便抵開了她的唇,攫取著呼吸。
扣在腰間的大掌用力,阻止了她的後退。
葉諳微微瞪大眼,漂亮的瞳孔內倒映著近在咫尺的眉眼,連細密的睫毛都清晰可見。
唇齒間很快全是他的氣息,隔了好一會兒,她才懵懂地進入狀態,抬起手,放在了他肩後。
夜深人靜,朦朧的影子投在玻璃窗上,與外間的月色交融,有種水月鏡花的虛幻感。
腦子越來越混沌,葉諳抓著他的襯衫,覆在眼瞼下的睫毛上下撲閃,等她再度回神時,人已經倒在了沙發上。
肩頭的涼意讓她輕微地瑟縮了一下,屈起長腿。
然而,謝朔卻沒有停下的意思,他俯身撐在她上方,眸子沉沉,喉頭滾動,向來冷峻淡漠的臉上明顯出現了情動的痕跡。
葉諳緊張地抿了抿唇。
其實,對於這件事,她並不排斥,甚至還隱隱有點期待,隻要他彆像上回那樣純粹發泄怒氣就行。
畢竟,他們都已經結婚大半年了,這樣一個長相身材都不錯的男人,睡了不虧。
而且,如果他的眼睛一直都好不了,那她就要履行承諾,跟他當一輩子夫妻,總不能一輩子都沒有性生活,那也太悲催了。
她向來是一個想得開的人,才不會這麼苛待自己,強行守活寡。
這樣想著,她挪開了抵在他身前的手,頭頂光影浮動,落入眼底。
謝朔察覺到她的動作,俯身低頭。
他看不見,但嗅覺和觸覺卻格外清晰,黑暗中,感官的作用被無限放大。
紅色裙擺輕軟,落地窗外,夜風拂過,樹影輕輕搖曳,枝頭飄落一片殘留的葉。
屋內安寧靜好,燈光柔和。
驀地,角落裡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主人,晚安哦~”
明明是十分乖萌的聲音,此時此刻響起,卻透著詭異。
沙發上的兩人雙雙頓住,表情也一僵。
“主人,晚安哦~”
又是重複的一聲。
葉諳:“……”
謝朔:“……”
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兩個人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感覺瞬間涼透,灰飛煙滅。
葉諳呆愣半晌,待偏頭看到角落裡的“小企鵝”時,才想起來,前幾天她閒得無聊,給它設置了一個晚上定點說“晚安”的模式,忘了關掉。
“…………”
她到底是為什麼要設置這麼幼稚的模式?
原本的旖旎氣氛換成了尷尬,葉諳被自己尬到頭皮發麻,酒也醒了大半,好半天,才艱難開口:“那個……明天還是把它搬到書房吧。”
雖然是電子寵物,但這麼在臥室杵著,總歸不太方便。
謝朔撐著上半身,沒說話,臉色有點冷,看得出不怎麼高興。
——這當然是廢話,哪個男人在這種時候被打斷,估計都不會高興。
葉諳看了看他,心道:不怪我,這隻壞事的機器鵝是你自己買的。
等了幾秒鐘,沒等到謝朔有進一步的舉動,葉諳覺得有點冷,蜷起修長雙腿,將滑落的肩帶攏回去,裙擺也拽了拽。
謝朔聽到她的動靜,也起身坐到一旁。他的襯衫下擺被從褲腰裡拽了出來,領口扣子開了一顆,露出小片肌骨,脖頸處隱約泛開紅痕。
兩個人各自占據沙發一頭,無言以對,清醒且尷尬。
謝朔兩腿分開而坐,一隻手搭在膝頭,臉上的不虞久久未消。
葉諳蜷著雙腿,眼角餘光瞥了眼他身下,想起他剛剛的反應,小聲問:“你……沒事吧?”
謝朔蹙起眉頭,沉默不語,下頜緊繃。
許久,他撐著膝蓋起身,往衣帽間走,似乎想收拾衣服洗澡。
葉諳忙下地跟過去,替他安置。
不多時,浴室內響起清晰的水聲,葉諳重新回沙發上坐下,腦中閃過先前的情形,耳根發燙,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臉。
他今晚,也喝醉了嗎?
其實,一直以來,謝朔對她的冷淡,葉諳大概也能理解。雖然兩人已經結婚,但他眼睛看不見,她對他來說,就是個連模樣都無從知曉的陌生人。
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是她,某天雙目失明,突然塞給她一個陌生男人當老公,她心裡肯定也無法接受。
更何況,他自小便是天之驕子,難免心高氣傲,現在這樣,已經是大半年朝夕相處後軟化的結果。
他心裡,應該在慢慢接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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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小段插曲,兩人洗完澡上床躺下的時候,都有幾分不自在。尤其葉諳,手腳怎麼擺都感覺不對。
她裹著被子,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枕畔突然傳來謝朔的聲音:“睡不著?”
葉諳看他一眼,醞釀了一會兒,湊到他身側,遲疑著輕聲說:“我剛剛認真地想了下,在你的眼睛恢複之前,我們要不要試著好好相處……做夫妻?”
雖然她一直期盼他的眼睛能快點恢複,但這一天什麼時候能到來,誰也說不定,他們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時間久了,老爺子和謝柏言肯定會發現不對勁,他們自己也彆扭。
既然已經不能改變,為什麼不試著往前走一走呢?
葉諳說完,久久沒有得到回複。
周遭安靜無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這些話,或許是因為喝了酒,又或許單純隻是因為今晚氣氛恰好。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複時,耳邊突然響起低低的一聲——
“嗯。”
葉諳愣了一秒,隨即高興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唇角弧度翹起。
這個姿勢,她胸前的柔軟恰好壓著他,枕畔幽香淺淡,謝朔眼睫微動,先前平息下去的感覺似乎又起來了些。
然而,還不等他有什麼動作,雙目忽然一陣劇痛,痛楚直蔓延到腦內,像是有無數雙手在拉扯著神經,耳朵也嗡嗡作響。
他閉上眼,痛得側了側腦袋,手指緊緊抓著被單。
葉諳原本還高高興興地偎著他,察覺到不對,趕忙支起身子:“你怎麼了?”
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
房間裡猛然一亮,葉諳開了燈,轉頭就見他眉頭緊皺,唇色發白,脖頸處筋脈鼓起。
“你是不是今晚忘吃藥了?”葉諳慌忙將他扶起,“還是喝了酒的原因?”
謝朔沒回應,隻是悶聲忍著痛。
葉諳顧不得再問,慌慌張張下床,倒了杯水,替他拿了藥過來,喂他吃下。
她攬著他,手指輕輕在他額角按著,像往常幫他按摩一樣。
“你以後彆沾酒了,一滴都彆沾……”
過了許久,謝朔漸漸平複下來,臉色也好了許多。
他最近頭痛的次數似乎有點頻繁,葉諳心裡不安,低頭輕聲道:“我們過兩天要不要再去岑教授那裡看看?”
謝朔靠在她肩頭,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沐浴**,虛弱地“嗯”了一聲。
眼底似乎有微弱的光漫進來,他掀了掀眼皮,想睜開眼,卻疲憊不已,最後隻能合上,長睫覆下淺淡的陰影。
葉諳見他合眼,小心翼翼扶他躺下,替他蓋好被子。
她坐著看了他一會兒,確定沒事了,才關燈挨著他躺下。
她偎在他肩側,手從被子底下摸索到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謝朔閉著眼,隻覺得昏昏沉沉,很快便睡了過去。
夜闌人靜,窗外薄霧輕籠,月色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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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謝朔睡得格外沉,醒過來的時候,朝陽已經穿過落地窗,潮水般漫了進來。
他如往常一樣,動了動眼睫,緩慢地睜開眼。
原以為又會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卻不料有光驟然刺入眼底。
眼睛不習慣這樣突如其來的光亮刺激,一陣酸澀,他合上眼,又睜開,反複幾次,終於穩定下來。
看到眼前光亮的刹那,他整個愣住了。
一切太過突然,突然到讓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在夢裡還是在夢外。
命運的轉折似乎總是這樣,讓人猝不及防,突兀得仿佛玩笑。
就像當初,他毫無征兆地遇上車禍,沉睡過後,睜眼麵對的,便是一個黑暗世界。
任憑他如何竭力掙紮,如何憤怒狂躁,如何怨恨難消,都無濟於事。
前二十幾年的風光傲氣,一朝折儘。
他跌落穀底,再難見天日。
而如今,在他近乎習慣這樣的黑暗之後,一覺醒來,又恢複到了當初。
仿佛這一段漫長的黑暗時光,不過是一場噩夢。
某天清晨,睜開眼,噩夢就醒了。
眼前先是模糊的白,隱隱閃著彩色光暈。漸漸地,光亮一點一點暈開,畫麵也變得清晰。
他看到淺色的被子,深色的沙發,還有流光溢彩的落地玻璃窗……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是個年輕姑娘。
她穿著一條素淨輕軟的白色睡裙,身骨苗條,腰肢纖細,一頭烏發蓬鬆地披在肩後,裙擺下小腿白皙修長。
她推開落地窗,趿拉著拖鞋,走到陽台上,朝陽燦爛,覆了一身。
從這個角度,他可以看到她的側顏,輪廓精致,每一筆都恰到好處,眉細而長,鼻梁如玉,紅唇嬌豔。
冬日暖陽籠在她臉上,襯得肌膚勝雪,通透細膩,隱約可見浮開的淡淡輝澤。
她微微閉眼,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整個人在日光中,有種虛幻的感覺。
——你複明後,第一個想見的人,是誰?
謝朔曾經設想過很多次複明時的情形,也設想過很多次第一眼見她的畫麵,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平凡而普通的一個清晨。
平凡得沒有一點征兆。
就像寒冬冰雪悄無聲息消融,漫長的蟄伏後,你偶然推開窗,一不留神,就見春江水暖,窗外花已開。
謝朔靠在床頭,靜靜地看著她。
許是察覺到屋內動靜,她忽然轉過頭來,對著他,唇邊綻開一個明豔的笑,眉眼灼灼——
“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