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母回家沒有提及楚湘,楚萱問了一句, 她也還說不用管。楚萱不知道她們在醫院裡發生了什麼, 但隻看楚母難看的臉色也知道不會是什麼愉快的見麵。那她就開心了,鎖上門舒舒服服地睡了個美容覺。
這次他們全班30人參加聚會, 差點鬨出人命,所有同學都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了身邊的人, 到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幾乎全校都知道楚湘溺水進醫院的事了。
當然, 和這個消息同時傳出去的還有“內情”, 有說楚湘故意推楚萱下水的、有說楚湘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有說楚湘裝不下去露出真麵目的、有說楚湘臉皮厚死不承認的。
同班同學對她的印象十分差,傳出來的“內情”幾乎都對她不利。僅有那麼一兩個人說了親眼見到的實情, 什麼推人害人,根本無憑無據, 唯一的證據可能就是楚萱委屈的態度了。還有楚湘質問他們前幾次事件有誰看見了?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做的。
這話當然沒多少人信,楚萱溫柔漂亮、心地善良,是他們學校的校花, 追求者眾多, 人緣很好。如果楚湘是冤枉的,那難不成是楚萱陷害她?想也知道不可能,楚湘這番辯解不過是無恥之徒的劣根性罷了。
不過大家也不覺得楚湘是要害死楚萱,頂多覺得她是想惡作劇看楚萱出醜, 大家都是同學,哪有那麼壞啊!
學校裡最先幫楚湘說話的是楚萱的情敵,因為追楚萱的人不少, 有些女生見自己暗戀的男生隻對楚萱好,心裡對楚萱就忍不住有些敵意。
之前總聽說楚湘欺負楚萱,雖然她們隱隱覺得痛快,但不可能說楚湘做得對。可這次楚湘說一切都不是她做的,還讓大家發現每次事件都沒有人證物證,她們就忍不住幫楚湘說話了。
“楚湘從郊區的破爛學校轉到咱們學校才多久啊?她能這麼厲害?每次都能乾壞事不被抓?彆說誰誰看見她去過現場了,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活動範圍和時間都是一樣的,難道彆人沒去過現場?”
“要說大家本來也隻是懷疑她吧?沒誰真的認定就是她乾的,現在大家這麼堅信是她,還不是因為每次楚萱都委曲求全地替她求情嗎?細思極恐,楚萱才是大家給楚湘定罪的關鍵啊!”
“要我說就算楚湘欺負楚萱又怎麼了?楚萱霸占人家的身份17年呢,現在楚萱為什麼還在這?不就是因為她去了陳家待不下去嗎?她才待一周就待不下去了,楚湘待了17年。要我肯定恨死她了!”
“知人知麵不知心,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得了,人家兩姐妹的事,外人少摻和吧?彆哪天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什麼論點提出來都是會有人讚同的,有時候人們沒這麼想隻是因為沒想到而已,現在有這樣的聲音冒出來了,學校裡一小部分人就表示了讚同。他們又不是每一個都了解楚萱、喜歡楚萱,作為旁觀者聊一聊八卦,那真是一切皆有可能,憑什麼就說一定是楚湘的錯呢?
同學們在各個學生群裡議論,有些人吃瓜吃到淩晨三四點,早上來上學還打著哈欠呢。高中生學習壓力大,難得有這種演電視一樣的劇情發生在身邊,大家都很好奇,連學霸都忍不住了解一二。
於是有同學在校門口看到楚湘的時候,不出兩分鐘,各個學生群裡就把這個消息傳開了,許多好事兒的學生趴在窗口往下看,也不知道是想看個什麼。
楚湘在讀高二,下學期已經快結束了,班級不是學校的精英班,但這所學校在京市民辦高中裡能排前三,普通班級也比絕大多數高中強得多。楚湘走進班級時,各班趴窗戶的同學就已經全回座位,開始晨讀了。
她班裡的讀書聲靜了一下,大家看到她竟全都回想起了她陰沉的模樣,好像個心理變態,讓人毛骨悚然。現在看她淡然地走回座位,倒是一點沒覺得她和彆人有什麼不同,大家又仔細想想,她過去是什麼樣子?好像沒印象,她每次出現都低著頭,沒人知道她是什麼樣子。
張奇是班長,又對楚湘有點意思,看楚湘進來就用紙杯給她接了杯溫水放到她桌上,關心道:“楚湘,你沒事了嗎?我還以為你會請假休息。”
楚湘一邊拿書一邊說:“我原來的學校師資力量很差,和這裡的學習難度差很多,我耽誤一天就會落下很多,當然要來上課。”
同學們都沒想到她來是這個理由,張奇又問道:“那醫生怎麼說?”
楚湘沉默著沒說話,張奇麵露尷尬,角落裡一個男生嗤笑出聲,“班長你這話就不該問了,你讓人家說有事兒還是沒事兒啊?”
這是暗諷楚湘去醫院是賣慘呢,有幾個學生跟著小聲笑起來。楚湘卻沒像往常一樣低下頭,也沒反駁他們,而是找到要背誦的文言文,聲音不大不小地認真朗讀起來。
晨讀時間,不就應該好好晨讀嗎?說什麼閒話呢?
這下笑她的幾個人也尷尬了,感覺自己像跳梁小醜一樣,人家好好的在學習,他們在這裡乾什麼呢?
一時間,班級裡隻剩下不高不低的晨讀聲。
楚萱前一天受了委屈,被楚家父母噓寒問暖了一番,早上還特意讓廚房做了補身體的早餐,拉著她叮囑了半天,到班級就晚了一點。
她看到楚湘驚訝了一下,立即麵露擔憂地走過去,“姐姐,你怎麼出院了?你身體不舒服就該好好養幾天,我叫司機送你去醫院吧,他應該還沒走遠。”
楚萱說著就拿手機要打電話,同學們見狀有不少看過來的,都覺得這兩人對比真是太大了,發生這麼驚險的事,楚萱還這麼關心楚湘,真是人善被人欺。
楚萱自說自話,以為楚湘會像往常一樣露出抵觸她的表情悶不吭聲,卻見楚湘抬起了頭,像不認識她一樣地來回打量她。
楚萱愣了一下,“姐,你怎麼這麼看我?”
楚湘麵露疑惑,又把她看了一圈,“沒什麼,我就是特彆奇怪。你不是說我一直欺負你嗎?什麼剪校服、毀論文的,還推你下水呢,這麼惡毒的行為是個人都忍不了吧?你怎麼……還往我跟前湊啊?”
楚萱又是一愣,連忙說:“不是,我沒說過……”
“不是你說的啊?”楚湘打斷了她的話,“不是你替我跟同學求情,讓他們不要把這些事傳出去,不要讓爸媽知道嗎?”
楚萱早想過這個問題,抿抿唇笑得勉強,透著一絲委屈,“很多人說是你……其實沒什麼關係,我也沒怎麼樣,我不想讓爸媽為這些事操心。”
王莎莎起身走到楚萱身邊,“夠了!楚湘你陰陽怪氣的有病嗎?萱萱走,少搭理她!”
楚湘拍了下手,“我就說怎麼一直感覺怪怪的呢?王莎莎這種反應才對嘛!你說我要是一直欺負你,你就應該特彆討厭我才對,見也不想見到我,怎麼就這麼真心實意的關心我呢?
剛才你說你替我求情是因為很多人說是我做的?嘖,那你求情肯定是因為你相信他們的話嘍?你要是不信的話,作為一個善良妹妹不應該儘力維護我的名譽證明我的清白嗎?”
王莎莎聽得頭暈,“楚湘你臉皮有多厚?你有什麼名譽什麼清白?你欺負萱萱還倒打一耙怪她不幫你遮掩?”
“不不不,我沒做過為什麼要遮掩?”楚湘雙臂環胸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說,“你們背地裡說我蠢,笑話我是小地方來的沒見識,我也覺得是這樣。”
教室裡安靜下來,沒人晨讀了,大家聽見她承認自己蠢笨沒見識,都有點懵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接下來楚湘就說:“我有件事想不明白,請大家幫我分析一下。已知沒人看到我做壞事,隻憑我出入過教室、廁所、更衣室、泳池,就有‘很多人’說這幾件壞事是我做的。楚萱呢,作為受害者,相信了這‘很多人’的話,不追究我,還幫我求情。她當然是因為相信是我做的才會求情吧?不然故意求情讓大家誤會我是什麼意思啊?
那麼她既然相信這幾件壞事都是我做的,她為什麼還能這麼毫無芥蒂、真心實意的關心我呢?是因為善良嗎?你們富貴人家的孩子都這麼善良?對屢次欺負自己害自己差點溺水的人一點都不計較啊?”
楚湘說得明明白白,前因後果擺出來,條理清晰,所有同學都順著她的話去思考了。是啊,楚湘欺負楚萱,一次又一次,楚萱又不欠她的,為什麼不生氣啊,還這麼關心她。
要是往常,他們第一反應就是感慨楚萱太善良,但楚湘一句“你們富貴人家的孩子”把他們和楚萱放在一起了,他們潛意識代入了自己,立馬就十分排斥。要是有人敢這麼對他們,他們早就恨透對方了。就算是交換身份真假千金又怎麼樣?那是醫院的錯,又不是自己的錯。楚萱怎麼這麼大度?聖母嗎?
楚萱也想到了這一點,心裡一個咯噔,她是想突出自己的善良大度,而且她如果和楚湘計較鬨矛盾,就沒有那麼多人同情她了。這個方法一直很管用,怎麼今天突然被楚湘掰開了揉碎了,就蒙上了一層虛偽的麵紗?
他們剛想到這些,楚湘就疑惑道:“是不是有個詞叫‘聖母’?就是不管彆人對她做了多過分的事,她都能毫不計較、大度原諒。所以楚萱是聖母嗎?”
“聖母”現在可不是什麼好詞,這話說出來好像在罵楚萱一樣,可這居然是對楚萱各種行為的最好詮釋,讓一眾同學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楚萱身上。
楚湘再次搶在楚萱之前開口說:“楚萱,你每次對彆人說‘我相信不是姐姐做的’這句話的時候在想什麼呢?你是真心的嗎?還是隻是隨口說說?你明明堅信一切都是我做的,為什麼要對同學這樣說?聖母應該說的話是‘雖然姐姐做了這麼多錯事,但我不怪她’才對吧?你這樣心裡認定是我,表麵又說不是我的做法,不是叫那個什麼‘綠茶婊’嗎?”
“楚湘!”白莎莎本來在想楚湘說的話,一句“綠茶婊”把她震醒了,立即對楚湘怒目而視。
楚湘滿臉無辜,“怎麼了?我隻是單純的表達我的疑惑,難道這樣的行為不叫‘綠茶婊’?那叫什麼?‘裝白蓮花’?你不是覺得我蠢嗎?那我向同學們請教請教也不行?”
楚萱用審視的目光盯了楚湘幾秒,周圍都是同學,她不敢再看,眼一眨就落下淚來,“姐……楚湘,我用了你的身份17年,總覺得虧欠你,爸媽收我做養女,我怕你心裡不舒服,想著你需要時間適應,所以才不計較你做的事……”
楚湘沒讓她說下去,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說:“原來是這樣,你是大度的讓著我呢,果然不愧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宰相肚裡能撐船,比我強多了。我這個人就特彆記仇,誰讓我不痛快,我就一定要讓她更不痛快,做不到你這樣以德報怨,忍下所有的委屈。”
楚湘微微蹙眉攤手說:“不過我真的沒做過那些所謂的壞事,每一次我都想和大家解釋的,隻是我還沒等說清楚,你就替我求情了,我都沒機會說。今天我鄭重說一次,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如果做了,就有膽子承認。
你如果真覺得虧欠我,希望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時,楚萱你作為我的妹妹能給我多一點信任,不要第一時間就相信那些挑撥離間的人,一家人沒有信任的話很難走下去,希望你至少為我說幾句好話,相信自家人,不要相信不相乾的外人。否則我一直被同學和爸媽誤會討厭,真的沒辦法適應新的身份,畢竟我從來沒想過,回到我自己的家竟然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
楚萱感覺現在說什麼都不對,說相信楚湘,那之前她那些求情算什麼?說不相信楚湘,那她關心楚湘給楚湘的善意不就是假的嗎?否則沒有真憑實據,為什麼不肯相信楚湘?
楚萱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對比楚湘的強勢,好像她又被楚湘欺負了,在楚湘的歪理下不敢出聲。王莎莎握住她的手腕皺眉道:“神經病!全是狡辯!萱萱你彆理她,以後離她遠點!”
王莎莎這個好閨蜜一如既往地護著楚萱,拉楚萱去衛生間,破了這尷尬的局麵。但同樣是罵人,王莎莎這一次沒了以前的底氣,不知道為什麼就有點氣弱,在衛生間裡她還在想楚湘那些話。
楚萱難道是聖母嗎?因為覺得做了楚家的養女就心存愧疚,一次次包容楚湘?那她說原諒就好了,為什麼還和大家說她相信不是楚湘做的?王莎莎想起連前一天楚湘說要告她誣蔑,她讓楚萱揭穿楚湘的真麵目,楚萱都沒什麼表示。楚萱對楚湘的包容是無底線的,連朋友都可以舍棄嗎?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連王莎莎都被楚湘繞進去了,更彆提其他人了。正好晨讀時間結束了,班裡同學或小聲議論,或出去議論,都在議論楚湘提出的那個疑問。
一次又一次往欺負自己的人跟前湊,那不是賤嗎?
不相信自己的姐姐,相信同學的懷疑,好像塑料姐妹啊。
自覺虧欠包容對方的一切,以德報怨是可以,可這樣真心實意地關心對方是不是有點太假了?
最關鍵的是,居然真的沒一個人親眼看到過楚湘乾壞事嗎?楚湘這麼信誓旦旦的說不是她乾的,到底是仗著沒證據瞎說,還是乾壞事的另有其人?
如果乾壞事的另有其人,現在又隱藏得這麼深,那也太可怕了吧?
楚湘一番話攪亂了全班人的心,讓他們上課都沒有平時那麼集中精力,眼神時不時地就往楚湘和楚萱身上飄。這倒是讓他們注意到楚湘上課好認真,真的特彆特彆認真那種,好像……求知若渴?
每次下課鈴一響,楚湘就第一個衝到老師麵前,找老師問題。前排同學有眼尖的,發現楚湘那個厚厚的本子裡居然記錄了各個科目不懂的題,題不算很難,但楚湘以前的學校不好,她跟不上很正常。令人意外的是,不管哪科的題,老師給她講一遍,她立馬就能舉一反三,好幾位老師都誇她了。
坐在楚湘後桌的是班級學委,叫做楊雪晴,皮膚很白,身材偏胖,不太參與八卦的議論,隻喜歡學習,是班裡第一名。楚湘下課問班主任題的時候,因為時間原因沒講完,班主任就點了楊雪晴的名,叫楚湘有不懂的問問楊雪晴。
楊雪晴已經在楚湘身後坐三個月了,對楚湘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很少抬頭,她都沒怎麼看清過楚湘的臉,自然也沒說過兩句話。今天楚湘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讓她特彆驚訝,給楚湘講題又親身體會到了楚湘的聰明,忍不住問:“你學得很快啊,如果你剛轉學就這樣學好學,前兩次月考就不會考倒數第一了。”
楚湘一邊算題一邊說:“我是小地方來的,第一次見識到這麼好的學校、這麼好的課桌、這麼好的老師同學,心裡緊張,怕做得不好鬨笑話,不太敢和老師同學交流,不懂的題也不敢問。”
附近離得近的同學都假裝看書在聽她說話,楊雪晴又問:“那你今天怎麼……”
楊雪晴是班裡極少數的幾個從沒說過楚湘壞話的人,楚湘對她笑了下,“因為昨天我斷氣了啊,當時的感覺挺可怕的,好像整個世界離我越來越遠,我再也回不來了。我以為我要死了,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