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勉和齊野打行思閣出來的時候,下學鐘已經敲過一個時辰,冬日裡日頭落得早,此時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倆人在一處垂花門道彆,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去取書袋。
國子學的教苑已經無人,燈籠也是隔老遠才燃起來幾盞,照的甬路小徑影影綽綽,耳邊除了風吹雪落,就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葉勉腳下生風,因常來行思閣受罰,路倒是熟得很。
抄著近路繞過一座假山,葉勉突然站下,後背生涼。
好像有人在哭......
“誰在那?”葉勉穩住心神高聲喝道。
嗚嗚哭聲變成了幽咽,葉勉隻覺汗毛都立了起來,定睛往傳出哭聲的假山洞裡一看。
果然有“人”!
葉勉往後踉蹌了兩步,色厲內荏斥道:“滾出來!你.......你嚇唬誰呢你?”。
山洞裡的“人”一邊哭一邊連滾帶爬地出來,在把葉勉嚇哭之前跪了下來。
葉勉腿灌了鉛一樣定在那兒,抖著身子借著遠處的燈籠光暈打量著那“人”,雖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認出了他身上國子學侍童的衣裳。
緊攥的拳頭放鬆了些,喘著粗氣緩了好一會兒葉勉才啞著嗓子問:“起來,你是哪裡的小童,怎地大晚上躲在這裡哭?”想嚇死老子不成?
侍童沒有起身,也沒說話,隻跪在那裡抽噠。
葉勉把他從雪地上硬拉起來,拽到旁邊的一處亭子裡,那裡掛了兩盞燈籠。
上台階時,侍童被葉勉拽的一個踉蹌,出聲道:“葉少爺。”
“呦,認得我?”葉勉詫異,一手捏起侍童的下巴對著燈籠看了看。
“哎?你是那個......”葉勉想了想,“是那個今兒在膳堂幫我們叫菜的侍童?”
小童點了點頭繼續抽噎,十分傷心的模樣。
葉勉回轉心思,問他:“可是今兒個被我們連累遭了責罵?”
葉勉剛說完,侍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把葉勉唬得一蹦。
“噯噯噯,你哭什麼啊,可是罰了銀錢?我賠你就是!”葉勉說完自腰間解下一隻金魁星荷包,裡麵隻裝了些散碎銀子,葉勉用手顛了顛便都塞給他。
侍童把手背了過去不接。
“不夠?”
侍童搖頭,“沒罰銀錢,師傅...師傅說,侍學苑要...攆了我...出去。”
小童又抽噎了一聲,“我求他們...彆讓我走,讓我去院子做灑掃...早上去...宿苑倒恭桶都行...可他們還是不準。”
葉勉頓住,拿袖子在那小童臉上胡亂擦了一把:“這有什麼,我讓人和你們侍學苑的喬總管說一聲,留你下來便是。”
侍童搖了搖頭:“晚了,萃華樓連頂我的人都領進來了,是我師傅的侄兒。”
葉勉“嗤”了一聲,道:“那也無礙,明兒一早你來啟瑞院找我,以後你就在我們院子裡伺候。”
侍童終於停止抽噎,瞪大眼睛看著他。
葉勉胸脯拍的啪啪作響:“放心,本少爺說話最是作數!”
侍童“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葉勉眼疾手快地把人給拉了起來,沒讓他磕頭,“行了行了,本就是被我連累,幫你一把也是應當。”
“葉少爺,嗚......”
“你可彆哭了,”葉勉頭痛,“這大冷天兒的,再哭臉都皴了,我可聽說侍學苑有規矩,麵有瑕者不可侍人,你把你這臉蛋兒哭花了,連我也幫不了你。”
侍童被他唬地收了聲,葉勉捏捏他身上的青布襖子:“你們的襖子太薄,快回去吧,明兒一早記得來找我。”
侍童看著他一邊抽咽一邊點頭。
葉勉回到啟瑞院時,學屋裡竟然燈火通明還大亮著,門口抻脖等著的侍童見到他趕緊衝裡麵喊了聲:“葉少爺回來了。”
魏昂淵、李兆、溫尋和阮雲笙都迎了出來。
葉勉心裡一暖,笑道:“你們都沒走?”
魏昂淵走上前問他:“罰了你什麼?”
“跪著抄學規。”
幾人對視了一眼,“就這樣?”
葉勉無所謂地笑笑:“可不就這樣?”
幾人各自思量了一番,心裡都有了數。
五個人齊齊往外走,溫尋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麵,手裡拎著所有人的書袋,幾人存心逗他,都沒理他。
“對了,昂淵,”葉勉一邊走一邊和魏昂淵說:“今兒中午在膳堂的那個侍童,你明兒個和侍學苑的喬總管說一聲,把他調到咱們啟瑞院來。”
“你怎麼想起他來了?”
“剛回來路上撞見了,正躲在假山裡擠貓尿呢,說是要攆他出去,哭得怪可憐的。”
“哦,不過各個院子的侍童都是有定數的,他來了就還得調出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