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今兒到了碧華閣,他哥直接把他拎進書房罰了跪。
葉勉又餓又渴,膝蓋又痛,越跪越委屈,自打來到這鬼地方,跪著都快比站著的時候還多了,膝上都快跪出繭子啦。
再說他又沒犯什麼滔天大錯,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動不動就體罰,該死的封建壓迫!
葉璟進來的時候,葉勉正跪在那扁著嘴生悶氣。
“看來你並無悔過。”
葉勉一激靈挺直了後背。
“哥,我知錯。”
葉璟繞到楠木書案後麵坐下,抿了口茶才道:“那你說。”
“我不該逃學去湖邊玩,也不該跳湖,昨日回府更不該隱瞞,生了病,讓父親母親和大哥擔心了。”
“隻是......”葉勉抬眼看了一眼葉璟嘟囔道:“也不知大哥為何如此生氣,好歹我還救了同窗性命,就算功不能抵過,我這剛生了場病呢,飯都不給吃就罰我......”
葉勉越往後麵說聲音越小,不過葉璟也都聽的清清楚楚。
“當真不知為何?”葉璟冷冷問道。
“請大哥教導。”
“好”葉璟點了點頭,朝一邊立著的小廝吩咐道:“去請家法來。”
葉勉心下一驚,不好,他哥這是要揍他?
下人們也懵了,一時之間都愣在那裡沒有動,平時大少爺教訓四少爺都是訓斥幾句,雖氣急了也會十分嚴厲,但四少爺抹兩滴眼淚也就過了,他們還能看個熱鬨回頭取笑四少爺兩句,這回四少爺是乾了什麼,竟惹得大少爺要打罰?
“啪!” 葉璟重重地把茶盞摔在桌上,喝道:“都聾了嗎?”
葉璟極少在府中發火,小廝們齊齊地一抖,都跪了下去,為首的不敢遲疑,趕緊取了戒尺交給葉璟。
葉勉看他哥拿著戒尺從書案旁繞了過來,條件反射地把手背在身後。
“哥......哥,有話好好說。”
“手。”
“您這是要乾嘛呀?”葉勉也急了,膝行著往後退了兩步。
“伸手!”
葉璟看著他眼神冰冷,葉勉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他忽然想起外邊的話傳,說端華公子風姿美好如謫仙,可在大理寺著人刑訊時卻是另一番景象,皮囊還是那副皮囊,隻不過謫仙變閻王,因而,他手下的案子“不配合”的犯人極其少見。
葉勉慌了,做著最後的掙紮,背著手拖延道:“哥,您教訓弟弟,弟弟自然要認罰,但您總得說個明白,我到底哪裡做錯了,讓您發這麼大脾氣,我就算挨打也要疼個明白。”
“跪直!”
葉勉趕緊挺直了後背。
葉璟冷眉道:“我問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這是你啟蒙後便教給你的道理,你今天再來說說這是何意?”
葉勉喘了兩下,規規矩矩答道:“是說富貴人家兒女,坐臥不靠近屋簷處,以免被屋瓦掉下來砸到,也不能靠在樓閣欄杆上,以防墜落傷身。這一句是告誡我們尊貴之身不輕易涉險,君子不處險地。”
葉璟眯了眯眼睛冷哼:“什麼道理都知道,想就是故意而為之了!”
葉璟滿眼痛心地看著他,“想我們葉府雖不是富埒王侯,壕賈一方,卻也是官宦高門,你這個府裡嫡幼子,自打出生起便錦衣靡食,堆金砌玉著長大,去歲打你自立了院子,變得更是嬌奢,你大嫂主持中饋,給你那院子備的膳食比正院還要仔細,侯府裡勤哥兒得了什麼好的,你大嫂見了都要厚著臉皮和娘家再討一份給你,試問葉府還有我們碧華閣如此供養你,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沒有。”葉勉低頭道。
“我打你你可覺得冤屈?”
“不冤屈......可是”葉勉低著頭小聲道,“當時情況緊急,我若不救他,他萬一真的溺死了。”
葉璟閉了閉眼睛,胸口重重起伏了兩下才恨恨道:“葉家教你的是敬畏天地,忠奉君主,哪個教你輕賤自己性命去救那不相乾的人了?你若有了閃失,你讓父親母親如何?讓我和你大嫂又如何?我們葉府貴養的嫡子是為那不相乾的人養的不成?”
葉勉跪在那裡低著頭嘴唇喏了喏,最終沒有開口。
所有人都覺得他做錯了,陸離崢說他爛做好人,救了條賤命反臟了手,大哥痛心他不珍惜身體性命不為父母家人著想,連那個莊珝都知道他今日回來必挨懲戒,不然也不會讓夏內監說出“我若是你,今日必不會回去”這種話。
可是你們從小到大念的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而我自小被教育的卻是見義勇為,舍己為人。
葉勉從未因兩個時代思想碰撞,便隨意把自己“認為對的”“先進的”觀念強行灌輸給身邊的人,更從未用自己的道德標準去看待他們,要求他們。
甚至他十分努力在適應這個新身份,適應在這裡生活,可好像還是不行,那種的強烈的抽離感,又一次湧了出來。
葉勉十分無力。
跪在那裡想了好久,終於把背到身後的手拿了出來,手心攤開給葉璟。
小聲道:“哥,你打吧,我不哭。”
等了許久,那種讓人心悸的劇痛卻也沒落在手上。
葉璟看著弟弟攤在自己眼前白嫩的手心,戒尺揮起來幾次也沒落得下去,見葉勉抬起頭怯怯地看著他,葉璟閉著眼睛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