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路人病的要死就算了,怎麼治好了還有這種矯情的病啊。
周至被自己的人設給震得愣了半晌。
春兒知道這事反常,想安慰他卻又知道從何開口,說完話後就在一旁不再言語,室內就那麼靜了下來。
也罷也罷,不過是和彆人季節相反,不過是夏天穿棉襖冬天穿薄衫,病好多了就好了,不礙事不礙事,那麼說服自己。周至回過神來便和春兒打算,讓她不要聲張自己醒了的消息,春兒雖然不解,卻也一一答應。
當然前提是他的身子沒什麼大礙。一有風吹草動,怕是春兒也不會找他父母,而是第一時間找到神醫。
見周至麵色恢複,春兒做主下去給他熱了藥。而後端了上來喂他,周至身子沒什麼力氣,以前習慣了也就著喝了。藥才下肚,藥效就起來了。身子回暖,意識混沌,沒怎麼掙紮,周至閉上眼睡下了。
周至過了幾天日子,適應了反常,身體有了幾分精神,才讓春兒把他醒了的消息告訴他父母。
他挑了個吃了午飯後一個時辰的時段讓春兒出門的,那時候飯吃飽了,午睡也睡了,正好。隻是這身子的母親從進門就開始哭哭啼啼的,在床邊對他又摸又抱說了好些話,淚水口水沾了他一臉,又不能躲,他僵著臉就那麼笑著。一直折騰到了下午,他母親再次憐愛的捧著他的臉,黛眉蹙,對他憐愛狀時,他那事務繁忙的父親,才踏進他的房間。
彼時殷紅色的夕陽從窗欞打下,把來人的影子拖得長長,順著那纖細的影子向上看去便能看見他欣長的身軀。一身水藍色長袍,肌膚如玉,俊眉鳳目,衣袖翩翩一步一風流。嘴角含笑謝絕了丫鬟,素手挑起珠簾,一低眉一抬首,舉止間無可挑剔,堪稱無雙。他不止容貌,氣度也是不差,這樣的人無論在哪兒都是焦點。周至即使看了好幾次,他縱使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人,但不得不承認,對方那樣子實在很難讓人討厭起來。
他這母親雖然不醜,但也僅僅隻算的上小家碧玉,樣貌普通,家世也普通,在世人看來和俊美又有錢有權的父親來說是不相配的,外
人都怪道她怎麼的就得了他那父親的青眼。夫妻間還恩愛數十年,對他父親明裡暗裡勾搭的女人不在少數,然而他們夫妻感情卻不曾有過隔閡,他們一家自然也成為了京都裡最為人所羨豔的一家。
當然,隻有周至知道這是假象,一個美好的假象。因為他父親是個大奸臣,很奸很奸的那種。安鬆此人年少出名,不過十三就成了黎國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狀元郎,入了皇帝的眼。在朝為官,才華大露,皇帝多病後,喜怒無常,他雖隻有太傅之位,但依舊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比起當朝宰相都要氣派三分。各個皇子你爭我奪想得他助力,但他狡猾,自然不是想就得的,他吊著眾皇子的胃口,打了一棒子就給一個甜棗,竟然在幾處皇子哪兒都站住了腳。他朝堂太過鋒芒畢露,全天下說得上話的人都和他有關,自然惹人眼紅樹敵無數。人總需要一個弱點,他便給自己找了那麼個弱點,而他的這個弱點便是找個女子,還須得是個家世普通的普通女子,這樣子才沒人相信它是個假的弱點,因為那麼好的他總不會看上那樣的女子,若是看上了,那就是愛,愛就是弱點,也是最不用腦子的弱點。
所以他‘看’上了她,普通的她。果不其然,大部分人都相信了他的弱點,縱使小部分人不信,他便要幾十年的寵愛來讓那小部分人相信。就那麼,他的敵人對他的弱點動手了,他才能揪出那些敵人,然後鏟除之......可惜,這樣的他還是敗在了她身上,冷酷無情,殺妻殺子隻為嫁禍老敵人的他,蟄伏數十年養精蓄銳的他,還是融化在她的細心照顧之下,舍掉天下也甘之如飴……
最後的她自然是那女主。
你問他為什麼那麼清楚?跟女主扯上關係,還那麼大戲份的安鬆能是個小人物嗎?自然不能,所以他是男二,全書裡唯獨對女主好,為女主打天下為女主受傷為女主擦眼淚的深情男二,書裡的超級大反派安鬆。
想到書中略提過的那麼一個片段,他最後死在他劍下的場景,周至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那麼狠的,相處十幾年也能沒半點傷心殺掉身邊人......
見自家兒子在父親來了之後顯而易見
的打了寒顫,李氏給了風度翩翩的丈夫一個白眼,聲音也不客氣,“你看看你,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先換身衣裳,帶了外頭的熱氣進來把於長冷成什麼樣了。”
安鬆嘴邊笑意不減半分,聽言輕飄飄的看了眼周至。本來沒什麼意思的眼神,周至心裡有鬼,心跳了幾跳,生硬的移開目光,叫安鬆頗為奇怪的收回了視線。周至不知,低眉順眼間心裡直想阻止他母親現在不要作死,溫柔一點說話,好叫死的時候能痛快一點,可惜李氏聽不見他心裡話,還走過去作勢捶了安鬆胸口一下。
安鬆自然不會讓她真捶到,借力伸手握住李氏的手,尾指勾了下她的手心,引來女人輕顫,眼底是無儘的情意,聲音綿綿,“怪我太過心急見到於長,想不得這般周到,以後不敢這樣犯錯就是了。”
李氏紅著臉嗔了他一眼,滿麵春風。
周圍的丫鬟見怪不怪的低下頭。
夫妻間已然很是習慣這樣子的秀恩愛,周至見到李氏那一小拳拳捶安鬆胸口,已是捂著心口,魂飛九天。
夫妻二人耳語半晌才想到自家兒子,走到床邊,安鬆帶著體溫的手摸了周至的臉,周至被涼得控製不住地躲了一下,他爹一雙陷在陰影的眼閃過一絲情緒,周至暗道不好,又不知道怎麼挽回隻好僵著身子不敢動彈。
不過安鬆和安於長關係也就那樣,安於長體弱多病,安鬆又忙於朝政,兩人聚得少離多,但因隻有他一個兒子,所以兩人感情深也不說深,淺也不淺。見兒子這一躲,也不怎麼在意,不過是個靶子。如此想著,心裡還是多少不舒服。問道:“你身子可感覺好了許多?”
“回稟爹爹,好了許多了,醒來也不曾咳血。”
語氣恭敬,不像兒子,倒像屬下被提問時候回答的語氣,周至還沒發覺,李氏噗嗤笑了,“回稟什麼,傻於長,可是許久不見你父親生分了?”
周至哈哈乾笑,不敢看安鬆的反應一心看向李氏,和她說話,假裝很有話聊的樣子。
安鬆便也沒再和他說話,靜靜聽他娘倆說話,偶爾插上幾句話,也不突兀,三人竟然也好好地過了一小段時間。
晚飯時間快要來,周至一心盼著春兒給他帶藥來。
煎熬著,春兒姍姍而來,他迫不及待的喝過藥,閉著眼睛假裝睡去。他們夫妻也到了用膳的時候,周至睡了也不再久留,跟春兒吩咐了幾句話便相繼離開。聽著聲音越來越遠,周至才睜開了眼睛鬆了口氣。
第一次不用相處就知道一個人是壞人,且這壞人以後還會殺了你,且這壞人現在還長得人畜無害的模樣和你說話,這體驗還是有些恐怖的。
這就是他沒事先讓春兒去跟他父母說醒了的原因,其一自然是他被書中的父親給震驚到了,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其二就是安於長的母親柔弱,但疼他的很,他需要控製住自己告訴她事情的真相的心思,畢竟說了也沒用,她不會相信有男人能‘假裝’愛一個人那麼久,而且關於劇透好像還會有懲罰,他可不想下一個世界又受罰。其三就是他還得適應一下身子的反常。那麼一綜合,結果他還是沒準備好對安鬆的態度。能躲就躲吧,或者順著他的意思,叫他到時候能想到兒子好乖啊,就給個痛快吧的感情分。
周至白日睡的多,也不怎麼困,閉著眼睛睡不著,就叫了春兒扶他去窗邊坐著。
他還沒吃晚飯,春兒端了碗粥喂他,他卻沒什麼食欲,吃了幾口粥就讓春兒拿了下去。
古代是沒什麼娛樂活動的,除了節假日熱鬨些,基本就沒了,況且周至之前這身子也不是個能出門的,記憶裡模模糊糊沒什麼好玩的,文言文的書籍、琴棋什麼的他也沒什麼樂趣,所以他現在隻能看看風景賞賞月亮。
六月份的天,對於周至來說其實是相當於秋冬之間的時候,不怎麼冷,但他還是需要保暖。前些天是因為身子才好,突然見到風寒,周轉不靈才把他凍成了那樣。
現在開著窗,夏風和煦,倒也舒服。天上月亮半缺,盈盈懸於天邊,地上亭台樓閣,燈籠半明,盞盞立於簷下。簷是雕花簷,窗是花鳥形,光朦朧籠著它們,景也朦朧,仿佛虛幻。
雪白的狐裘把他的臉襯得又白又小,眉眼一半暈在橘黃的微光裡,一半掩在窗影之下,他眼神放空,便顯出了迷茫的姿態,刹那風起把他發絲吹得飄乎,幾縷婀娜在他白的似雪的臉頰劃過,半遮半掩著麵目,狐
裘的細毛團團膩著他的肌膚,他不動不語,他看的那景是畫,而他卻不知自己也早已仿若畫中人。
叫偶然賞到這畫的人看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