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經舍身取義,魂飛魄散。他的命盤如此,此間再無慕千秋。”天道喟歎一聲,用那種悲天憫人的目光望著他,“阮星闌,他臨死前同你說過什麼,你可還記得?”
阮星闌點頭:“記得,師尊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他點了點自己的胸膛,與天道四目相對,毫不卑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與他早就結為了道侶,我這裡裝著他,身體記得他。”
“他若永不回來,你該如何?”
“等!”
“永不回來。”
“那就永遠等!一直等,等到天荒地老,等到我白了頭發,彎了脊梁,昏了雙眼……一直到我死。”
“值得麼?”
阮星闌仰天大笑,等笑夠了,他才一字一頓道:“為他,無論怎樣都值得!”
天道:“你可知,你強行使用神物,已經犯了天規,按錯當天誅。”
“誅便誅罷,我本就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賤命一條,無甚牽掛!”
天道竟一時無言。
阮星闌又道:“為一人,雖百死不悔。我本就孤魂野鬼,超出六界,還怕顛覆不了這小小乾坤?”
天道聽罷,倏忽微微笑了起來,低眸望他,曲指一彈,喟歎一聲:“後生狂妄。”
“前輩過獎!”
靈力稀薄,他堅持不住了,被天道輕彈一下,索性碰個瓷,整個人一歪,從虛空跌落。
耳邊呼呼的大風,刮得耳膜生疼。
他想,就這樣也好。
看看天道急不急,還裝不裝逼了。
在即將觸地的那一刻,一雙有力的手臂,牢牢將他圈在懷中。
入目便是天道驚慌失措的臉,他斥道:“你做什麼?你可知自萬丈高空中跌落,會將你生生摔成肉泥!”
“知道!”
“既然知道,你怎麼還敢……”
其餘的話,阮星闌不允許他再說下去,猛撲過去,雙手圈住天道的脖頸,不由分說吻了上去。
周圍眾人宛如當場遭受雷擊,各個呆若木雞。就見鳳凰都站了起來,呆愣愣地望著兩人。
開陽搗了搗搖光的胳膊,結結巴巴道:“師弟,你……你快打我一下,那人是慕仙尊吧?阮公子與慕仙尊竟然……竟然……”
說不出口,竟然在□□,朗朗乾坤之下,公然做出這種事情!
搖光竟還頗有幾分欣慰地道:“幸而慕仙尊回來了。”
鳳凰雙眸緊闔,滿臉疲倦道:“阮星闌的師尊回來了,可我的師尊再也回不來了。”
慕仙尊的屍首逐漸化作了原型,竟是一株通體雪白,晶瑩剔透的白蓮。
鳳凰半蹲下來,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像是對待極為珍貴的寶物,轉身離去。
林知意眼窩裡湧出更多的鮮血,身側很快就圍了一圈人。
“是你救了我們!你是人神之子的大恩人!”
“神道終於再度降世,我們終於能修神道了!”
“你彆走行嗎?”小六拉扯著林知意的衣袖,滿臉期盼地望著他,“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是我們的大恩人,你留下來保護我們,好不好?”
林知意一陣悵然若失。神道在其頭頂若隱若現,倏忽一下,鑽進了他的身體裡。
是啊,他是人神之子的恩人,可卻是天衍劍宗的罪人。
終其一生,都無法償還了。
如今神道入體,隻要勤加修行,來日也許能躋身上界。
“師尊,這裡人太多,我們私奔吧?”
“私……私奔?”
阮星闌麵色緋紅,小聲咬著耳朵,“我的靈力枯竭得厲害,實在走不動了。”
天道愣然,聲音沙啞,鬼使神差地道了個好字。將人打橫抱了起來,飛身就走。
開陽和搖光看得一愣一愣的,望著眼前的屍山血海,呆若木雞。
“他們都走了,這些不會是丟給我們處理吧?”開陽問道。
“看樣子是這樣了。”搖光滿臉沉痛,“死了這麼多人……看來,修真界很快又要廣收門徒了。”
開陽長歎口氣:“隻盼不要再有任何腥風血雨了。”
一徑逃離鄔凰山。
阮星闌帶著天道私奔了。
將所有的一切通通甩至身後。
不管了,不問了,也不玩了。
靈力枯竭得太過厲害,四肢百骸都在叫囂。
整個人窩在天道懷中,就靠一口氣吊著。
天道很怕他一命嗚呼,也不敢走太遠。
私奔到了鄔衣鎮。隨意尋了一家客棧落腳。
掌櫃劃拉著算盤,一見二人回來,立馬興衝衝地道:“您二位總算回來了,我就說嘛,像你們二位修道大老爺,怎麼可能差我幾個房錢……你們這是?”
驀然瞧清楚阮星闌身上鮮血淋漓,掌櫃腳下一軟,往後跌去,失聲尖叫:“血,好多血!二位莫不是上鄔凰山,尋靈器了?這是怎麼弄傷的?沒事吧,這這這……”
天道本就與慕千秋模樣一般無二,掌櫃自是不知,慌裡慌張地問。
天道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道:“開間上房。”
阮星闌順勢往他懷裡一縮,故作嬌羞地雙手捂臉。嘴裡咿咿呀呀:“丟死人了,好害羞哦,好害羞!”
天道:“……”
掌櫃滿目驚悚:“一間?”
天道點頭。
掌櫃又問:“真的一間?”
“嗯,再打桶熱水,加些活血化瘀的藥材。”
阮星闌又很合事宜地哎呦一聲,單手扶老腰。
掌櫃滿臉慘不忍睹道:“不過二位爺,晚上動作輕點,小店廟小,東西不禁折騰的。前幾日我上去一瞧,好家夥!把隔間都拆了,床板不行的,那床板貴……”
阮星闌嫌掌櫃囉哩囉嗦,欲掏點銀錢塞他的嘴。
可靈力枯竭得厲害,壓根打不開乾坤袋。
於是乎,那雙賊爪就往天道身上摸索。
天道的身子繃得緊緊的,目光灼灼地低頭看他:“做什麼?”
“當然是找銀子啊!”阮星闌理直氣壯起來,言之鑿鑿地告訴他,“沒錢睡柴房,有錢睡上房。”
“……”
“有銀子沒?”
“沒。”
掌櫃一聽,居然沒銀子。登時變了臉,伸手一指門外,皮笑肉不笑道:“有銀子是大爺,沒銀子就是窮光蛋!二位,出門右拐,請!”
等兩個人站在了客棧門口,冷風嗖嗖得吹。
阮星闌看著天道鐵青的臉,極其善解人意地安慰他:“彆生氣,凡夫俗子就是這麼現實。”
天道不理,兀自繃著臉。
“怎麼,生氣了?”少年抬眸望他,從旁笑問,“真的生氣了?”
天道仍舊不理。
阮星闌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搖頭晃腦道:“你看,我也並非全然是個財迷。有錢大魚大肉,沒錢吃糠咽菜,隻要身邊是你,我都不嫌。”
天道冷颼颼道:“當初在幻境裡,你曾捅了本座一劍。為了慕千秋,你能弑夫,連孩子都可以不要。”
“可是……九九歸一,慕千秋就是你,你就是慕千秋啊。”
“是又如何,那一劍你終究捅了。”
阮星闌心想,當神仙的,氣量怎麼這麼小,半點開不起玩笑的。
連自己的醋都要吃,這算哪門子事?
想了想,他湊上前,附在天道耳邊,咬著耳朵:“那我給你個機會啊,答對了,晚上就讓你捅回來。”
天道被溫熱的氣息吹得耳垂通紅,側著頭,輕“嗯”了一聲。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鴛鴦交頸,顛鸞倒鳳。猜一謎語。”阮星闌舉起兩根手指,笑容滿麵道,“兩個字,野什麼?”
天道不解其意,滿目疑惑地望著他。見懷裡少年笑得實在促狹,麵容明朗乾淨,笑容溫暖燦爛,竟也跟著笑了起來。
二人相視一笑,墮入欲|海,一吻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