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車從蘇懷銘麵前駛過,他聞到了淡淡的汽車尾氣。
他剛洗完澡,臉頰和眼角還帶著熱氣烘出來的紅暈,洗過的頭發被吹風機吹得乾燥又柔軟,有種毛茸茸的質感,幾縷頑皮地翹在頭頂,直愣愣的,像是在表現主人的懵逼。
蘇懷銘喜歡寬鬆的衣服,上身隨便套了個下擺到大|腿|根的T恤,底下是一件布料柔軟的黑色長褲,像極了老人最喜歡的人造棉褲子,整個人顯得鬆弛又慵懶,若是給蘇懷銘一張床,他恐怕能直接倒下去。
但現在明顯沒有那個條件。
晚上的風有點涼,蘇懷銘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鼻尖紅紅的,他隨手接過傅景梵手中的小毛毯,裹在了身上。
毛毯是灰色的,表麵毛茸茸的,十分柔軟,蘇懷銘整個縮在裡麵,隻露出了小腿,像一隻灰撲撲的幼崽。
蘇懷銘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看著眼前的情景,心頭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馳而過,踏得寸草不生,他頂著滿頭的問號,疑惑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傅景梵。
傅景梵也換了一套衣服,西裝革履,布料筆挺,從頭到尾沒有一根多餘的褶皺,眼眸深沉,神情淡然,看不出一絲疲憊,雖然西服是低調的黑色,但像是自帶光芒,都可以直接穿著這身去走紅毯了!
蘇懷銘看了眼時間,確定自己沒瘋。
那瘋了的就隻能是傅景梵了。
蘇懷銘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收住了興師問罪的語氣,但難免還是有些激動,“你到底想要乾什麼呀?!”
傅景梵垂眸看著蘇懷銘的這套打扮,視線最後落在了蘇懷銘毛茸茸的頭發上,像是覺得有趣,眉眼之間染上了愉悅。
他並沒有回答蘇懷銘的問題,而是問道:“你怎麼把紅色的絲帶解下來了?”
蘇懷銘愣了愣,想到他回到房間後,看到的鏡子裡的自己,無語地沉默了幾秒,反問道:“不然呢,我若是脖子上綁著一個紅色的蝴蝶結,在外麵溜達,恐怕會被人報警抓起來的!”
傅景梵挑了挑眉,猜測道:“影響市容?”
蘇懷銘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語氣顯得有些幽怨,“是精神病人跑出來了。”
聽到這話,傅景梵的心情更好了,蘇懷銘十分懷疑他下一秒就會笑出來。
傅景梵的這副態度過於惡劣,蘇懷銘磨了磨後槽牙,氣得想要狠狠踩他一腳。
傅景梵卻沒有半點求生欲,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禮物應該由過生日的人來拆。”
蘇懷銘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語氣冷淡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所以我現在需要重新係上蝴蝶結,等你來拆嗎?”
傅景梵:“……”
他毫不懷疑若是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蘇懷銘一定會當場炸毛,而且還是哄不好的那種。
傅景梵頓了頓,終於收斂住了他惡劣的趣味,“不用了。”
蘇懷銘用鼻子哼哼了聲,這才收回了目光。
他困得打了個哈欠,晶瑩的淚珠掛在卷曲濃密的睫毛上,已經快睜不開眼了,“你當初不是答應我可以睡覺嗎?”
“我是答應了。”傅景梵說道。
“那你乾嘛讓我在院子裡罰站?”蘇懷銘不滿的說道。
“這不是在罰站。”傅景梵接著說道:“我不是說過了嗎,睡覺的地點由我來決定。”
蘇懷銘驚訝音調提高了不少,“所以你要讓我在院子裡睡覺,以地為床,以天為被?!”
蘇懷銘的表情太過生動,讓傅景梵清楚的讀到了“你是變|態嗎?”這個信息。
傅景梵沉默了幾秒,這才說道:“不是,你在車上睡。”
蘇懷銘的目光這才落在了,停在不遠處的低調豪車上。
感受到了蘇懷銘疑惑的目光,傅景梵繼續解釋道:“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現在出發,明天早上剛好能到達。”
蘇懷銘反問道:“去哪?”
傅景梵並沒有回答,而是抬步朝車走去。
傅景梵腿長步子大,蘇懷銘的身高在同齡人中並不算矮,跟傅景梵相比卻差遠了,隻能小跑步跟了上去。
司機打開門,恭敬地站在一邊,請蘇懷銘和傅景梵上車。
管家也坐在了副駕駛上,寬敞的後座留給了蘇懷銘和傅景梵。
跟普通的車輛不同,車內的空間較大,特彆是車後座,幾乎可以躺下一個人,旁邊還配備著小冰箱,裡麵放著各種珍貴的酒類,若是小資情結上來了,可以一邊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邊品酒。
蘇懷銘顯然沒有這個情趣。
他坐在寬敞的車後座上,用手壓了壓皮質的座椅,像是在試探躺在上麵睡覺會不會舒服。
傅景梵坐在另一邊,眼神沒有半點渾濁,戴上了金絲眼鏡,不知從哪掏出來一遝文件,隨手翻開了一頁。
姿態慵懶,神情卻十分專注。
修長的指尖撚著紙頁,輕輕翻動,傳來清脆的聲響。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更何況傅景梵頂著一張完全不輸明星的俊臉,姿態和氣質也非常人可比。
蘇懷銘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思,隻想睡覺。
他索性脫了拖鞋,整個人側躺在沙發上,微微蜷縮著腿,褲腳柔軟的布料被蹭得向上,露出了骨節分明,伶仃漂亮的腳腕。
在暗淡的光下,蘇懷銘的皮膚瑩澈白皙,像是潤玉透著獨特的光澤,跟黑色的布料對比強烈。
蘇懷銘隨手拿過放在一邊的毛毯,展開之後蓋在了身上,嚴嚴實實,隻有頭還露在外麵。
蘇懷銘在哪都能睡著。並沒有挑剔環境,困頓地打了個哈欠,神情逐漸變得朦朧,慢慢合上了眸子。
隻用了短短幾分鐘,他的呼吸就已經變得清淺,進入了夢鄉。
坐在前排的管家和司機怕打擾到蘇懷銘,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傅景梵並未看蘇懷銘一眼,依舊在專注地查閱文件。
安靜的車裡隻剩下紙張翻動時的細微聲響。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熬夜冠軍管家也撐不住了,頭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
司機仍然很精神,但開了很久的車,難免有些枯燥無聊,眼神也沒有剛才那般清亮了,還不如傅景梵清醒。
傅景梵從頭到尾都沒有休息過,還在看著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還有各種的數據。
若是換作其他人,恐怕看幾眼就困得睜不開眼了,傅景梵卻截然相反,他拿起一旁的鋼筆,寫下了文件上的錯誤。
等天亮之後再發給周秘書,讓她協調項目組改正。
司機透過後視鏡偷偷的看了一眼傅景梵,隔著鏡片,傅景梵的目光仍然鋒利懾人,司機匆匆地收回目光,生怕被發現。
車內更加安靜了,外麵也空無一人,車子像是行駛在無邊的黑暗中,正在尋找著光亮的出口。
不知過了多久,傅景梵隱隱聽到了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視線從旁邊的文件轉移開,看向了睡在旁邊的蘇懷銘。
蘇懷銘睡得正香,臉頰上帶著壓出來的紅痕,他似乎覺得不舒服,用臉蹭了蹭車座,微微轉過身來。
蘇懷銘之前的睡姿很乖,幾乎沒有翻身,毯子也裹得嚴嚴實實,但此時一隻腳從被子裡露出來,往前伸去。
傅景梵感覺到腿側溫柔又柔軟的觸感,目光蘇懷銘臉上停留了幾秒後,落在了腿邊的那隻腳上。
蘇懷銘的腳顯得小一些,線條勻稱,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皮膚很薄,可以清楚地看到腳背上青色的脈絡,腳趾圓潤,剛剛從暖和的被子裡伸出來,指甲還泛著淡淡的粉。
蘇懷銘還在睡夢中,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用腳抵著傅景梵結實的大|腿,細膩的皮膚摩擦著西裝褲筆挺的布料。
雖然隻是個意外,雙方都沒有這個意願,但這算得上是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
傅景梵垂眸看著那隻不安分的腳,還沒想好要怎麼辦,大|腿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力。
蘇懷銘……竟然在踹他。
蘇懷銘蜷縮著睡了太久,有點不舒服,身體本能得想要伸展開。
後排的座椅足夠大,睡蘇懷銘一個人綽綽有餘,但多了傅景梵的存在,蘇懷銘的腿反而伸不開了。
蘇懷銘蹬著傅景梵結實的大|腿,因為沒有踹開,眉毛不滿的微微蹙起,還小聲的咕囔了一句。
傅景梵頓了頓,在“叫醒蘇懷銘”和“將這隻腳甩開”之間猶豫,思忖了幾秒後,沉默的往車窗那邊移了移,試圖給蘇懷銘留出空間。
睡著的蘇懷銘並不知道什麼叫做見好就收,對他來說,雖然空間大了一點,但腿依然沒辦法伸直,那個礙事的溫熱物體仍然存在。
傅景梵剛剛跟蘇懷銘拉開距離,那隻腳便如影隨形地追了上來,又重新抵住了他的大|腿,溫度洇染著西裝褲的布料,傅景梵仿佛都能感覺到蘇懷銘腳掌的溫度和細膩的觸感。
“……”
車內十分安靜,管家靠在車窗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等天邊微微放亮,光線穿透車玻璃,落在他的眼皮上,管家才悠悠轉醒。
剛剛醒來,大腦還不清醒,管家看著車內的景象,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裡。
他下意識想伸個懶腰,手還沒伸直,就撞到了車頂,發出了砰的一聲。
司機正在開車,被這一聲嚇了一跳,詫異地看著管家。
管家倒吸了一口冷氣,剛要喊痛,突然意識到蘇懷銘和傅景梵還在後座,及時緊緊地閉上了嘴,將撞痛的手掌藏在身後,表情逐漸猙獰。
等他緩過神來後,這才透過後視鏡,小心翼翼地看向車後座的蘇懷銘和傅景梵。
這一眼可把他嚇到了。
蘇懷銘舒服地躺在車後座上,身上嚴嚴實實地蓋著灰色的毛毯,連肩膀都沒有露出來。
不同於之前蜷縮著的姿勢,他舒服地平躺在皮質座椅上,腳藏在了毛毯下麵,隻能看到微微的突起。
傅景梵垂眸看著文件,依舊是那副清冷淡然的姿態,氣場矜貴強大,讓人大氣不敢喘。
但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另一側的車門,近到微微側頭,就能和車玻璃親密的吻在一起。
明明傅景梵身材高大頎長,坐著也很大隻,現在卻像是被塞到了車門邊,兩條長腿委屈地並在一起,被無形的牆不斷地往裡擠。
管家從來沒有見過傅景梵如此“狼狽”的樣子,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就在這時,他看到灰色的毛毯突然微微揚起,又重新落下,褶皺完全消失了。
而傅景梵的身體也跟著晃動了一下,他微微蹙了蹙眉,垂眸看向自己的腿邊。
……
管家徹底傻掉了。
雖然沒有看到蘇懷銘的腳,但從毛毯的起伏和傅景梵的反應,管家什麼都明白了。
怪不得傅總會那麼委屈巴巴的縮在車門邊,這一晚一定被踹了很多腳吧!
真是難為他了。
而始作俑者蘇懷銘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悠悠轉醒。
他睡眼朦朧地看了看四周,用手揉了揉臉,見還沒有到需要下車的時間,整個人又蜷縮進了溫暖的毯子,準備再睡一覺,全程沒有看到被迫緊緊貼著車門的傅景梵。
等車快要停下來,蘇懷銘才徹底清醒了,將毯子裹在身上,慢慢坐了起來。
他終於發現了傅景梵的存在,見他手中還拿著文件,十分驚訝的說道,“你一整晚都沒睡嗎?”
傅景梵看向他,神情也沒有疲態,隻是有點微妙,“你一整晚都沒醒?”
蘇懷銘打了個哈欠,身上散發著睡夠的饜足氣息,語調慵懶的說道:“對啊,我昨天晚上睡得特彆好。”
“特彆好。”傅景梵重複了這三個字,語氣有點重。
蘇懷銘不解的看向他,說道:“怎麼了?”
說到這,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說道:“我睡姿一向挺好的,應該不會打擾到你。”
傅景梵聽到這話,定定地看著蘇懷銘,足足沉默了半分鐘,用鼻子輕哼了聲,語氣耐人尋味:“是挺不錯的。”
蘇懷銘覺得傅景梵的態度有點奇怪,但並未多想,而是問道:“你一整晚不睡,一點也不累嗎?”
傅景梵將文件放在了一邊,並沒有回答。
蘇懷銘剛要再開口,車突然停了下來。
他的注意力被轉移,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麵,以及停在不遠處的藍白色遊艇。
蘇懷銘驚訝的瞪圓了眼睛,轉頭看向傅景梵,像是突然不認識他了。
沒想到傅景梵這個工作狂魔,還有這種情趣!
傅景梵率先打開了車門,長腿一邁,走下了車。
蘇懷銘感覺到了獵獵的海風,生怕會著涼,索性裹著小毛毯走了下去。
傅景梵站在車的另一側,神情淡然的看著大海,眸色比海水還要深。
蘇懷銘剛要走過去,突然見到有個發型比他還亂,穿著還要老頭的青年走了過來,他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眼角似乎還有眼屎。
“我就知道今天你會來,已經都安排好。”宋晗昱話音一頓,餘光瞥見了站在一旁的蘇懷銘,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還維持著張嘴說話的表情,顯得有點傻。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宋晗昱結結巴巴,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蘇懷銘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蘇懷銘。”
宋晗昱當然認識蘇懷銘,隻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時聽到蘇懷銘的聲音,宋晗昱情不自禁地看向傅景梵,視線來回移動,眼神變得越來越亮,表情也開始亂飛。
蘇懷銘猜不到這是什麼反應,隻能訕訕地勾了勾嘴角。
眼前這個人挺帥的,怎麼看上去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呢?
宋晗昱突然大步走向蘇懷銘,態度相當熱情,“嫂子,你怎麼來了?”
蘇懷銘:“……”這個稱呼,真嚇人。
宋晗昱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喋喋不休地說道:“嫂子,我真沒想到你會來,若是我早知道,肯定好好的拾掇一下。”
蘇懷銘禮貌的笑笑,下意識整理了下睡覺被壓亂的頭發,“沒關係,我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