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楠遇在停水前一秒,才走出了衛生間。
他把毛巾蓋在頭上,才勉強遮住了從耳朵向下蔓延的紅暈,微微低著頭,試圖藏住眼底的情緒。
賀楠遇有輕微的強迫症,就算穿著睡衣,全身上下都是整整齊齊的,但這次卻十分匆忙慌亂,衣服上有褶皺,領口還歪了,像是他沒有心思再管這些。
賀楠遇盯著地板的一角,眼神卻放空了,腦海裡不斷閃現著他和傅筠霄在衛生間的畫麵。
他以為沒問題的,他以為自己可以的,但看到傅筠霄後背的一瞬間,他的呼吸瞬間亂了,心中滿是他都覺得不齒的念頭。
當時他差一點就左腿絆右腿,逃出了衛生間。
為了不引起傅筠霄的懷疑,他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再睜開眼睛。
但衛生間的空間就那麼大,水汽彌漫開來,像是輕紗在空氣中繚繞,從傅筠霄身上濺落的水珠落在了他身上,是那般灼熱,讓他全身上下像是燒了起來,理智也被蒸騰光了。
他不敢看傅筠霄,卻在心裡覬覦。
開門時,他隻是匆匆看了一眼,但畫麵在他腦海中卻變得越發清晰,一幀幀地放慢,能看清楚很多細節。
傅筠霄身材偏瘦,肩背單薄,後背的線條極為流暢,水珠慢慢向下滾落,消失在尾椎下方彎下的弧度裡,線條也在此處收緊,向下……
皮膚很白,除了腰上有顆痣外,沒有一點瑕疵,像是沒被汙染過的雪,讓人不敢觸碰,生怕這軟軟的雪會化在自己手心裡。
傅筠霄的成長環境特彆好,在愛和寵溺中長大,雖然身材單薄,但並非是營養不良的乾瘦,而且相比於其他男性,過於飽滿和柔軟了。
賀楠遇不敢再往下想,情不自禁的甩了甩頭,想要把這些想法趕出大腦。
但洗澡的時間有限,他不可能全程都閉上眼睛,他深吸了幾口氣,做好心理防備,這才睜開眼。
他不想再用惡劣的想法冒犯傅筠霄,但他剛睜開眼,就看到傅筠霄彎下了腰。
……
原本賀楠遇隻是心跳亂了,但現在亂了的何止是心跳,全身的血液在往下彙聚。
賀楠遇意識到後,神色相當難看,身體本能地後退,撞上了牆壁,又轉過了頭,盯著牆上的白色瓷磚,但眼前浮現的仍然是柔軟的雪白。
他沒敢再看傅筠霄一眼,但傅筠霄始終出現在他眼前。
小小的浴室、他和傅筠霄、潮|熱的水汽,這些都將賀楠遇的理智攪亂成了漿糊,重重地敲打在他的素養和自製上,砸了個粉碎。
蒸騰的欲念在小小的衛生間裡發酵,哪怕傅筠霄已經從衛生間出去了,但他身上的氣味仍然彌漫在賀楠遇周身。
賀楠遇不敢再往下想,喉結滾動了一下,徑直向前走去,坐在了椅子上。
過了好一會,等身體平靜下來,他這才重新站了起來。
剛才他過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略了外界的一切,此時才發現他從浴室出來後,並沒有看到傅筠霄。
賀楠遇眉頭皺得很緊,心中的情緒起伏不平,手也握成了拳。
難道是……傅筠霄都看見了?
賀楠遇沒有哪一刻,像如今這般厭惡自己,甚至都覺得惡心,他剛想要站起身出去找傅筠霄,卻看到床上隆起了小小的一團,被角露出了一縷黑色的頭發。
賀楠遇腳步一頓,猛地停在了傅筠霄床邊,貪婪地看著這縷頭發,心終於回歸原位,還被填得滿滿的。
傅筠霄在這個時間上|床睡覺,顯得十分不尋常,賀楠遇沒了彆的心思,關切地問道:“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傅筠霄明明知道賀楠遇的存在,卻沒有轉過頭來,隻是小聲說道:“沒有,剛剛打球太累了,我想休息一會。”
傅筠霄還把頭埋在被子裡,聲音悶悶的,顯得格外脆弱。
賀楠遇並沒有被這個借口打發,突然想到了前幾天的事情,“你是不是被我傳染,也感冒了?”
“沒有,”傅筠霄動作很慢地轉過身來,像是蠕動的小蠶蛹,他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他盯著賀楠遇看了幾秒,眼神閃爍了,本能地想要藏進被子裡,但又怕引起賀楠遇的懷疑,隻能乾巴巴的扯了扯嘴角沒事,就是有點太累了。
賀楠遇伸出手,覆上了傅筠霄的額頭,感覺溫度正常,這才鬆了口氣。
傅筠霄心裡有鬼,不敢在這種時候麵對賀楠遇,也本能地排斥身體接觸,但他縮在被子裡根本沒有閃避的空間。
“真的隻是累了,”見賀楠遇的神情緩和了,傅筠霄又默默地補了一句。
賀楠遇感覺到了傅筠霄的情緒,又想起了剛才他在浴室的反應,默默垂下了眸子,臉色轉瞬間變得灰敗了。
雖然他的肩膀還是挺直的,卻像是抽掉了魂,心中一直支撐著的某些信念徹底崩塌。
賀楠遇剛要接著唾棄反省,就聽傅筠霄小聲問道:“你為什麼一直請我吃冰激淩?”
賀楠遇的聲音很小,尾音輕輕發著顫,最後的兩個字幾乎聽不見。
賀楠遇一愣,抬眸看向傅筠霄,傅筠霄恰好也在看他。
傅筠霄躲在被子裡繼續用腳趾摳空氣,唇抿成了一條線,又有種想要撞牆的衝動。
賀楠遇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剛要開口解釋,傅筠霄心裡繃緊的弦就已經斷掉了,他十分怯弱地選擇了逃避,“行了,你彆說了。”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幾乎可以確定那天撞見他蹲在羽毛球場偷偷哭泣的人,就是賀楠遇。
兩人是室友,需要天天相處,也成為了不能改變的事實。
那賀楠遇有沒有認出他,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賀楠遇如果早就認出了那天是他,他卻毫無察覺,沒心沒肺,賀楠遇當時看著他時,是種怎樣的心情?
傅筠霄隻是想了想,就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而且賀楠遇知道卻沒有說出來。肯定也是不想把場麵弄得太尷尬,若是他大大咧咧的問出來,賀楠遇肯定會承認,那樣隻會讓情緒變得更糟。
另一種可能是他當時一直低著頭,賀楠遇並沒有認出他,但他如果再提起這件事,賀楠遇這麼聰明,肯定能夠通過蛛絲馬跡,知道當天那個神經不正常的人是他。
這樣不就是再讓他社死一遍嗎?
傅筠霄雖然羞恥得頭腦混亂,還不至於做出這種蠢事。
所以他繼續偽裝什麼都不知道,維持原樣是最好的選擇。
他很清楚這一點,但卻覺得如鯁在喉,這件事情一直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還不如問個清楚,給他一個痛快。
當著賀楠遇的麵,傅筠霄表麵上裝得平靜,心裡卻在哭嚎,整個人羞恥到了崩潰的邊緣。
賀楠遇看著傅筠霄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沒事嗎?”
傅筠霄看著賀楠遇,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強撐著露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賀楠遇明明看出了傅筠霄的異樣,知道他是在撒謊,他卻因為心虛,不敢多問,也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再麵對傅筠霄。
賀楠遇頓了頓,隻是說道,“那你好好休息。”
傅筠霄聽到這話,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神情太過明顯,躲不過賀楠遇的眼睛。
賀楠遇微微低下頭,眼睫落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嘴角繃得緊緊的,像是在極力地壓抑著什麼。
傅筠霄這時已經轉過了身,隻留給賀楠遇一個縮在被子裡的背影。
……
兩人都沒再開口,整間宿舍都安靜下去,就連吃晚飯時,傅筠霄都是等賀楠遇先吃完,這才慢悠悠地從床上下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三天。
傅筠霄一直在躲著賀楠遇,賀楠遇明明感覺到了,卻什麼都沒有說。
傅筠霄卻以為是他偽裝得好,並沒有讓賀楠遇覺察到,背地裡還鬆了口氣。
他倒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疏遠賀楠遇,隻是沒臉麵對他。
隻要看到賀楠遇,他就像是被拉回到了那個尷尬的瞬間,頭皮都麻了。
人都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傅筠霄隻能怯懦地躲避著賀楠遇,不願意再多次提醒自己。
好在傅筠霄的恢複能力一向強,很少會把事情裝在心上,尷尬的感覺慢慢變淡,他也能夠接受賀楠遇直麵了他的社死。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傅筠霄剛剛調整好心情,賀楠遇就要去外地答辯了。
為期一周,等他們籃球比賽結束的第二天,賀楠遇才能夠回來。
傅筠霄已經不把之前的那些當回事了,像往常一樣湊到賀楠遇麵前,關切地說道:“以你的能力和水平,你就能拿到一個好成績,不要太緊張了。”
說完傅筠霄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笑了一聲,暗示地衝賀楠遇眨了眨眼,“等你回來之後,拿著成績好好在宋琪麵前炫耀,一定能氣死他,出了之前的那口惡氣。”
賀楠遇看著傅筠霄的笑容,停頓了三秒後,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賀楠遇之前的話也比較少,傅筠霄並沒有發現異常,繼續說道:“說不定你拿著好成績回來的時候,我和籃球隊也能告訴你個好消息,不過聽說隔壁學校的實力特彆強,你又要出去答辯,少了你,我們不一定能贏。”
賀楠遇又點了點頭,沒有開口,繼續低頭整理行李。
傅筠霄早就習慣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道:“你這次和誰一塊出去答辯,對了,你什麼時間回來,若是趕上了吃飯的時間,我幫你把飯菜帶回來。”
“不必,我回來自己買,”賀楠遇說完後把行李箱拉上拉鏈,提了起來。
“我先走了,”賀楠遇說道。
傅筠霄愣了愣,“時間還有三個小時,你現在去火車站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我還有點彆的事情要做,”賀楠遇的回答依舊言簡意賅,像是回到了兩人剛認識的時候。
傅筠霄知道賀楠遇事情一向多,並沒有多問,而是站起身,跟在賀楠遇後麵,想要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