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2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21127 字 11個月前

可真是太好了啊。

但他不能露出一絲痕跡,因為不但他們沒有做好跟懿祖撕破臉麵的準備,司馬慎自己也沒有足夠的理由說服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

貿然開口,隻會輕易泄露消息,引來更多禍患。

司馬慎完美地掌控著麵上的神色,不叫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看出任何端倪。

幸好這兩位對他沒有多少防備,幸好這兩位此時自己心頭情緒起伏不定,也分不出多少心思來留意司馬慎的表現。

“但我看阿慎你似乎有些著急,不像是要等到那個時候的樣子......”

司馬慎心下更覺苦澀。

倘若他能夠等到那個時候,他當然是再願意不過了。可是他做不到啊。

這天地,這世道,就沒有給他這樣的幸運。

他如之奈何?

這個時候,武帝司馬簷的目光又再一次落在了司馬慎身上。

“我就想著,既然阿慎你這麼著急,不若就我先退一退,讓出位置來給你?”

畢竟.....如果真的等到了阿鐘落入陰世天地時候,他才退位,令阿慎登位的話,那又如何能算是他給阿慎的補償?

不過是阿慎原本就應該得到的罷了。

司馬慎仍是沉默。

武帝司馬簷起了疑心,看著司馬慎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深邃。

“阿慎,”他喚了司馬慎一聲,然後帶著一點誘導意味地開口詢問,“你覺得如何呢?”

他覺得如何?

司馬慎心下苦笑,麵上卻不顯,而是端正且嚴肅地回答武帝司馬簷道:“阿父,兒覺得不妥。”

皇後楊氏細看了武帝司馬簷一陣,目光循著他的視線落向了司馬慎。

“哦?”武帝司馬簷發出一聲單音。

司馬慎直視著武帝司馬簷,道:“阿父,兒雖也很有些抱負和野心,想要那個位置,想要借那個位置做出些事情來......”

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都隻是沉默地聽,並不打斷。

從很久以前,他們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這位嫡長子,心腸莫名的柔軟。在他看來,皇位不獨獨是他們司馬氏一族所握有的東西。

他們不僅僅隻享有這皇位帶給他們的尊貴與財富,接受天下庶民的供養,還擔有同等份量的責任,需要回應那些庶民的期許......

天真到惹人發笑。

但那又怎麼樣呢?阿慎他是他們的嫡長子,他可以任性地按著他的性子做事。

就像,如果他隻想攬儘天下奇寶異色的話,他們也能夠讓他達成所願一樣。

“但是阿父,兒也得承認,兒如今還沒有真正做好準備。”

尤其是,當他真正看清自己的對手以後,他原本所做的那些準備就越發的不夠看了。

“那尊位,兒現在還不能要。”司馬慎最後道。

武帝司馬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皺緊了眉頭。

少頃後,武帝司馬簷凝望著司馬慎,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彆的顧慮?”

“你擔心有人會阻攔你,束縛你?”

聽到武帝司馬簷的這一連串問題,皇後楊氏也轉了目光來,細細打量著司馬慎的臉色。

司馬慎先是猶疑一陣,隨後又搖搖頭,說道:“沒有。”

沒有?

武帝司馬簷與皇後楊氏對視一眼,都覺得心頭一陣陣怒氣翻湧。

真要是沒有,阿慎他會是這樣猶疑小心的謹慎模樣?!

必定是真的有什麼人,讓阿慎他覺得不對了!

皇後楊氏將自己的手從武帝司馬簷手中抽出,搭上司馬慎的肩膀。

“阿慎,”她道,目光直直望入司馬慎的眼底,“你要知道,我們是你的阿父阿母,是你的仰仗。我們不論什麼時候,總是會站在你身後的。有什麼事情,你不必顧慮太多。”

“作為我們的孩兒,阿慎,你是有資格任性的。”

“這天下,再沒有人比你更有任性的資格了。”

司馬慎心下越發的酸軟,但他旋即記起了什麼,重新控製住麵上表情。

可事實是......

已經遲了。

皇後楊氏很確定自己發現了些什麼,她微不可察地向武帝司馬簷分去一個眼神。

武帝司馬簷也無聲無息地與她的目光碰了一碰。

司馬慎心頭咯噔,連忙將話題轉開。

“阿母,兒明白,可兒真覺得,這會兒還是太早了。而且阿父如今打理國事,朝中不是也還算平穩麼?”

“就算要兒接掌陰世皇庭帝位,也該讓兒多跟阿父學學才是。不然貿貿然接掌帝位.....鬨出紕漏來,還不是得要讓阿父阿母來幫兒收拾?”

“那兒日後,還有什麼臉麵調動朝中袞袞諸公,讓他們聽命行事?”

聽著司馬慎這麼分說了一通,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似乎也真的放棄了心頭的那個猜測。

“你說的倒也是。”武帝司馬簷沉吟著開口,最後隻道,“那便按著你的意思來吧。”

司馬慎暗自鬆了一口氣。

孰料下一刻武帝司馬簷又道:“自明日起,你便隨我一道上朝。”

司馬慎被驚住了。

武帝司馬簷卻很理所當然,他道:“你不是說你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學習?那正好,你到朝上去聽政,跟我學一學,待日後你接手這些事情的時候,也就不那樣為難了。”

皇後楊氏也在旁邊點頭,說道:“正是這話。”

“阿慎,”她道,“你既然覺得自己還有許多不足,那就將這些不足補上。”

皇後楊氏說道這麼一句後,又看向武帝司馬簷。

“隻光聽政也不好,還是得再給阿慎些事情讓他練練手。”她道。

武帝司馬簷聽得連連點頭:“不錯,梓潼說得在理。”

他對司馬慎道:“那就這樣定下來了,明日,你隨我一同上朝去!”

司馬慎怔愣半餉。

可即便是他回過神來,對著前麵笑意盈盈的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他也沒有多少反抗的餘地。

最終,司馬慎壓低了視線。

“兒領命。”

待司馬慎帶著人回去以後,整一個峻陽宮主殿裡,便隻剩下了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兩人。

主殿裡的溫度快速沉落,徹骨的寒意漸漸升騰。

“陛下,我們近段時間,似乎是......”皇後楊氏輕笑一聲,緩慢道,“有些懈怠了啊。”

武帝司馬簷放下手中還盛著大半盞茶水的杯盞,抬眼沉眸:“約莫是。”

“那麼,”皇後楊氏抬起目光,看向武帝司馬簷,“陛下以為,到底是誰......有這般的能耐,可以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威逼養在帝宮裡的阿慎呢?”

武帝司馬簷目光望出峻陽宮外。

一個個看過諸宮各殿以後,武帝司馬簷的目光落在了那三座同樣威嚴磅礴的帝宮。

皇後楊氏笑了一聲:“果然,陛下也已經想到了。”

曾在陽世裡正式登臨過帝位、掌控過天子權柄的帝皇,哪怕是落到了陰世皇庭裡,他們的權柄也不是尋常封王能夠想象的。

所以,能夠瞞過他們兩人去直接對司馬慎施壓的,就完全可以想明白了。

皇後楊氏也放開目光,看向那三座帝宮,輕聲問:“那麼陛下,你的決斷呢?”

父祖與妻兒......

武帝司馬簷不過沉思一陣,便已經有答案了。

皇後楊氏察覺,轉眼看來,眼波流轉間,自然帶出了些柔和的笑意。

她離席,端莊而鄭重地與武帝司馬簷大禮參拜。

“多謝陛下憐`惜。”

武帝司馬簷站起身,親自去將皇後楊氏扶起。

“不必如此,”他道,“你們是我的妻兒,以我為仰仗,我自當更為你們多顧慮幾分。”

“陛下。”皇後楊氏順勢起身,重又在武帝司馬簷身側坐下。

峻陽宮裡的這一番情景,已經遠去的司馬慎並未能親見,但這不妨礙他猜測。

少頃之後,司馬慎在心頭暗自鬆了一口氣。

既然已經引起了阿父阿母的警覺,那麼懿祖的意圖,遲早阿父阿母也都是會發現的。到時候,應對懿祖的事情,就能再多出兩個幫手來。

更甚至,如果懿祖最後選定的皇位轉換落在偏遠支係的話,阿爺未必就能接受......

而有阿父阿母甚至是阿爺應對懿祖,司馬氏一族的內爭,或許會被約束在一定的範圍內。

隻要內爭沒有過份擴散,更多的黎民百姓就不會被裹夾進這樣的爭鬥之中。而隻要他們能夠保存下來,那些胡人再是猖獗,漢人也仍舊能有足夠的應對人手......

要知道,那些胡人所以能夠那般順利地攻城掠地,除了大晉朝廷中央的應對策略不對以外,還因為八王之亂將漢人的力量打空、打散了。

如果八王之亂能順利被控製在相當的範圍裡,哪怕天災與人禍齊至,那場兵災也不至於似他記憶中的那樣慘烈。

但是,很難......

太難了。

司馬慎倦怠地垂著目光。

直到走出幾步以後,他忽然抬頭,看向太學的位置,半餉又笑開。

這天下,不是沒有明見之人,不是沒有能耐之人,他們隻是散落在這天地中而已,他們隻是對大晉......

失望而已。

隻要他不放棄,隻要他能夠做下實事讓他們看見,他們終將會彙聚到他的身邊。

這片土地,常有英傑。

而那些英傑,也深愛著這片土地,願意將這片土地、這方土地上生活的同胞,好好地保護起來。

從太學離開回到帝城裡的司馬慎應對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這對父母應付得很是艱難,但同樣從童子學裡回到孟府裡的孟彰,在應對孟廟的時候,卻要輕鬆太多了。

孟廟聽完孟彰的話,很有些想不明白。

“阿彰,這位慎太子殿下是不是......”他問,“對你的態度很有些不對?”

孟彰點了點頭,應道:“是不甚對。”

孟廟等了一陣,沒等到孟彰接下來的話,於是他索性自己追問道:“那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明明是素未謀麵的人,卻得到了彆樣的優待,這其中,總得有個原因的吧?

說是沒有緣由,說是一見如故......

糊弄人呢?!

孟彰眨了眨眼睛,乾脆且利索地對著孟廟一攤手:“我也不知道啊。”

孟廟一陣無言,隻能用眼睛看住了孟彰。

但這一套,孟彰是不吃的。

他自然而坦蕩地回望著孟廟,口中還為自己分說:“廟伯父啊,你莫要忘了,我可也是今日才頭一次認識這位慎太子殿下的。”

“就算是族裡送到我手上來的那些關於慎太子的資料,你不也同樣看過了嗎?你覺得我能就憑那些資料信息,再加上今日裡的這一麵之緣......探明這背後的緣由?”

孟廟還真想對孟彰點頭。

然而,他隻能作罷。

“行了,既然阿彰你現在也想不明白,那就等到你日後想明白了再說。”

與其說是話語表麵上的這個意思,倒不如說是另一種......

你現在不想說那就隨你,等到你認為時機合適了,那時候再說。

孟彰乖順地笑了笑。

孟廟站起身,對他擺擺手,攔住他起身相送的動作。

“差不多也要到你開始修行的時候了吧?”他道,“我也不繼續打擾你了,就先回去,阿彰你且自去忙吧。”

孟彰果真沒有挽留孟廟,目送著他離開玉潤院。

走到玉潤院院門邊上的孟廟忽然想到了什麼,停住腳步,回身往正院裡看了一眼,卻看見孟彰垂眼默然站在桌邊,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

孟廟頓了一頓。

隻可惜還沒有等他想明白那一瞬息間掠過心頭的感覺,就先對上了孟彰的視線。

“廟伯父?”孟彰在問他。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就像是單純地想不明白為什麼要離開了的孟廟忽然又停下腳步的樣子。

孟廟搖了搖頭,回答道:“無事了。”

他轉身,這次是真的走出玉潤院去了。

......所以,方才那一瞬息間,阿彰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呢?氣息和感覺,都那樣的奇怪?

隻可惜,這樣一個問題孟廟翻來覆去地想,也還是沒能想到答案。反而因為琢磨得太過,那原本還隱隱窺見到一絲的答案越漸地混沌模糊。

到了最後,那個答案甚至就在孟廟的心頭直接崩散消解,不留下一點痕跡。

孟廟無言半餉,最終隻能放棄。

罷了,罷了。反正阿彰的事情他總是想不明白,這一次不是例外,他也不必再枉費心思和心力了,便且隨它去吧。

反正,阿彰他是個有分寸的小郎君。

嗯,起碼比他有分寸。

身後被留在玉潤院裡的孟彰看著孟廟的背影徹底消失,才緩慢收回目光。

他站了一陣,轉身往書房那邊去。

入了月下湖那方修行陰域,孟彰沒有跟湖中銀魚們玩鬨,直接就閉上眼睛,進入根本夢境。

坐在湖上扁舟裡,孟彰虛虛一抬手。

湖水最深處,被一重重布置遮掩隱藏起來的藏書樓裡飛出了一捧光芒。

七彩流轉的幻光徑直落在孟彰伸手。

孟彰沒有打開,隻是凝眸看著這片七彩幻光,看著幻光中既模糊也清晰的幾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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