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萬象圖》全不在意, 它周身亦有星光逸散。
這些星光輕易在無儘星辰中覆沒,就似那被沙漠吞沒的沙礫,被江湖收斂去的水滴, 被森林遮掩去的綠葉, 甚至都未能留下多少痕跡。
《酆都萬象圖》卻不氣餒,蔓延不儘的星光從它身上潮湧而出, 向著四方而去。
或許是《酆都萬象圖》的意誌觸動了某些夢境世界的主角,那些支撐夢境世界的主角頭一次從他們所在的夢境世界往外看去。
比《酆都萬象圖》還要早一步察覺的孟彰並不意外。
他曾經有一段時間審美就是這樣的, 尤其鐘愛看那些熱血堅韌、生機勃勃的主角的故事。
這些主角未必會被強橫力量動搖,卻一定會為相似的意誌所觸動。
現在的《酆都萬象圖》就有點這個樣子了。
隻不過如今這星河發帶的無儘星辰中, 諸多夢境世界還都是殘缺不全的,縱然主角們感覺到了什麼,也隻是感覺, 並不真的能確定。
就好像這會兒。
循著觸動往世界之外看去的那些主角們,其實什麼都沒有看到。
他們或是奇怪地皺眉,或是疑惑搖頭, 或是再仔細探查, 但最後, 卻又都放棄了, 重新專注於己身。
《酆都萬象圖》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成功,它的力量還在源源不斷地向著無儘星辰蔓延擴散。
它早已做好了準備。
儘管來吧!
看誰耗得過誰。
搖搖頭, 孟彰收回心神。他目光滑下, 落在腰間垂掛著的錦囊上。
察覺到孟彰的視線,錦囊裡原本自得其樂的銀魚魚群齊齊抬頭, 從布料裡往外看著孟彰。
“我沒什麼事。”孟彰先笑著給了銀魚魚群一個精確的答複,然後又補充道,“事實上, 我剛才就是睡了一覺。”
“一個好覺。”
魚群裡的銀魚還是不太能聽懂孟彰的話,但它們能感應到孟彰的情緒。
魚群裡的銀魚尾巴寬快拍著,錦囊中的空氣似乎都被激蕩出了寬大的波紋來了。
孟彰失笑,手掌在錦囊上方拂過。
銀魚魚群安靜了下來。
低頭看看它們,孟彰想到了什麼,問道:“說來,在我睡去的那時候,你們可曾有看到什麼了?”
雖然說他基本已經給那位站在他背後的存在圈劃出了一個可能的範圍,但如果能夠收集到更多的信息,應該能幫助他更快地刪減去那些迷惑選項,找到正確答案。
迎著孟彰很有些期待的目光,銀魚魚群卻隻是偏頭奇怪地回望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問的這個問題。
孟彰的目光落在了為首的那尾銀魚。
那尾銀魚似乎正在認真回想。
孟彰看了看魚群的其他銀魚,又看看這一尾,心下失笑。
他也是有點魔怔了......
啪嗒的拍打聲從錦囊那邊傳了過來,孟彰看過去。
那尾為首的銀魚很是嚴肅地對他搖了搖頭。
“沒有什麼發現就算了。”孟彰道,“我原也隻是這樣問一問你們的,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他心神彙聚,牽引月下湖那個修行陰域。
“我先將你們送回去吧,”孟彰道,“這錦囊裡的空間雖然也可以待著,但總比不上月下湖來得舒服......”
他提著錦囊,跨步走過門戶。
月下湖陰域裡陰日慘慘,白光灑在湖水裡,不似陽世的日光輝耀金燦,反而顯出另一種陰淒來。
儘管這就不是銀魚魚群活動的時間,但看見熟悉的環境,銀魚魚群還是更精神了些。
孟彰笑了笑,走到湖麵上蹲下身,將手中的錦囊半浸在湖水裡。
銀魚魚群的尾巴重重地在錦囊裡一拍,便借著這力道衝出了錦囊,落入湖水裡。
月下湖原本平靜的湖麵當即激起了一片又一片漂亮的低淺水花。
孟彰麵上的笑意遲遲沒有淡去。
為首的那尾銀魚落到了最後,到它從錦囊空間裡遊出來的時候,錦囊裡已經再沒有其他的銀魚了。
孟彰將錦囊從湖水裡拎出來。
他確實算有些家底,但似這種能夠容納靈獸在其中生存活動,不受任何阻滯的異寶,他手上也沒有多少,當然得好好地收著,等待下一次啟用啊。
但孟彰才剛將錦囊表麵的湖水抖落,就感覺到了一股從下方看過來的視線。
他垂落目光,便看見了魚群中為首的那尾銀魚。
它身體半浮在湖裡,探出半個頭來看他。
孟彰心下一動,問:“你是有話想要跟我說?”
不等銀魚的反應,他想到了什麼,又先問道:“可是跟我先前詢問你們的那個問題有關?”
為首的銀魚直直凝望著他,不曾有任何的動作。
孟彰卻明白了它的意思。
“不是嗎?”他笑了起來,很認真地再一次跟銀魚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沒什麼關係的。我並不真的著急,反正等我境界足夠的時候,那曾被隱去的一切就都會出現在我麵前。”
“我都不著急,你又著急些什麼?”
“修行的事情,可是不能急的。這一點你也應該很清楚才對。”
孟彰勸說著銀魚,說到最後,見銀魚還有些不太放得下,他又是笑了笑,很順手地將那個錦囊收回隨身小陰域裡。
當他的手從隨身小陰域裡拿回來時候,卻並不是空蕩蕩的,而是抓著了些什麼。
他身前的銀魚也再顧不得其他,目光跟著孟彰的手移動,一瞬不瞬的。
不獨獨是它,就連其他已經散在湖水各處的銀魚,也都從各處快速往這邊廂靠近。
孟彰將手中那些頂尖的香火送入湖中,看著銀魚魚群各自分食。
為首的那尾銀魚最是靠近孟彰,可謂是占儘了先機。
“慢慢吃,不必著急,我這裡還有呢。”孟彰一麵說著,一麵又繼續從他自己的隨身小陰域裡取出香火來分出去。
銀魚魚群這一趟跟著孟彰出門,確實是蹭了一場機緣,分去一點功德,但自孟彰睡去以後,它們的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
孟彰舒舒服服睡了兩日,它們就在錦囊那裡待了兩日。雖然不至於沒吃沒喝那樣淒慘,但也確實不怎麼寬裕。
見這些銀魚吃得寬快,孟彰麵上也更舒展了幾分。
待銀魚魚群吃飽了,孟彰又看著魚群沉入湖底深處,才起身走出了這一方陰域。
車廂裡仍然很安靜,沒有人來打擾他。
孟彰看過一眼,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他才剛剛露麵,外間守著的人就已經發現他了。
包括安陽孟氏護持在左近的人,也包括各方隱伏在四下觀察情況的人,更包括從酆都宅邸那邊遙遙往這邊看過來的一眾陰神。
孟彰走下馬車,先是對歡喜看過來的安陽孟氏的那些人點點頭,然後便站直身體,向著酆都宅邸那邊團手作揖,深深一拜。
“彰謝過諸位尊神護持。”
酆都宅邸裡沒有任何反應,但孟彰察覺到那些從酆都宅邸往這邊廂投來目光的陰神對他輕輕頜首,隨後各自收回了目光。
孟彰站直身體後,團團往四周看過一陣。
旁的人沒有覺出什麼奇異之處,但那些隱匿在各處往這邊張望的人卻是下意識地低下頭,縮減自己的存在感。
他們都能感覺到,安陽孟氏那個分明年幼的小郎君正在注視著他們。
孟廟沉默站在孟彰不遠處,正在等著他。
那些從各個方向看過來的目光離開以後,孟彰側身看過去,也被此刻滿身疲憊的孟廟給驚住了。
“廟伯父,你……”孟彰抬手,將一道元氣灑向孟廟。
孟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承領孟彰的好意。
但即便是有孟彰送渡過來的元氣,也未曾讓孟廟周身的疲憊消減幾分。
“你這是做什麼去了?”孟彰驚問。
孟廟默默地、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孟彰就明白了,但也正因為他明白了,他才更難以置信。
一定是另外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且這另外發生的事情,對整個帝都洛陽、整個大晉陰世皇庭乃至是整個陰世天地,都有著一定的影響......
這樣想著,孟彰往帝都中樞所在的那龐大宮城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