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孟彰的動作,孟廟便知道孟彰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下一瞬想起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又將嘴給閉上了。
“先回去吧。”孟彰道,“先回府在說。”
孟廟點了點頭。
孟彰回身,看向那仍舊停在原地的馬車,問:“我們在這裡滯留了一段時間......是怎麼處理的?”
這件事情孟廟可以回答,何況這就是他領著人處理的。
“那日戰鬥到深夜,但羅甄兩位先生解決了那一批襲殺者之後,就再沒有人來了。不過饒是如此,我們也在這裡守到了第二日晨早。”
“清晨時分,我見阿彰你遲遲未從馬車裡出來,就拿了拜帖往官衙那邊請了值官來,拜托他暫時封了這一片地界。”
聽到這裡,孟彰眉頭皺起,看向孟廟。
孟廟連忙道:“封鎖這一片街道,是全由值官領著衙役在負責,我們孟氏的人隻在旁邊監看,並沒有真正插手。”
孟彰搖搖頭:“我在意的不是這個。”
“那......”孟廟是想要再問孟彰的,但他自己先想清楚了,他連忙跟孟彰說道,“是附近黔首的事情?”
“阿彰你放心,”孟廟道,“我們都已經做好補償了。”
“怎麼補償的?”孟彰問。
孟廟就將他這陣子做的安排給孟彰一一數了。
“這一片長街附近居住的黔首......我們先前從值官那裡借來名錄,特地令我孟氏族人走了一趟,送禮賠罪。”
“那些需要到這一條長街來處理事情的黔首.....我們也有人在長街外頭,負責幫他們將事情給辦了。”
孟彰認真地聽著,沒有打斷他。
縣城名錄,哪怕僅僅隻是某條長街範圍裡的居民名錄,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借出去的。
安陽孟氏或者說孟廟所以能夠成功,且暫時來說還沒有什麼人將這件事拿出來針對安陽孟氏,除了對局勢、對孟彰後頭的力量的種種考量以外,還因為衙門乃至整個朝廷中樞都在心虛。
孟彰遭遇當街襲殺,整整一夜,衙門都沒有任何反應,隻做不知。甚至在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以後,衙門和朝廷中樞都沒有往下探查深究的意思......
這樣的他們,有資格阻攔安陽孟氏自己收拾殘局,處理後續?
所有被這件事情波及的人裡,果真就隻有這片地界上的黔首最是無辜。但幸好,如果孟氏真的是按著孟廟所說的安排去做,那對他們多少也算是些補償。
“負責給諸黔首賠禮道歉的,是哪個?脾性如何?”
可莫要將好事給做成了壞事才好。
孟廟笑道:“是孟敏,阿彰你還記得她嗎?”
孟敏?
是安陽郡中孟安曾經跟他提起過的,他的那位姑姑?
那位自己經營、打理一家商行,到了陰世以後還被她曾經夫郎糾纏的那位孟氏女郎?
“記得。”孟彰道,“孟安的姑母。”
孟廟笑著頜首:“是她。”
“說起來,這一次的事情,也是阿敏自己主動請纓接過去的呢。”
孟彰想起那位很是堅韌的女郎,也是點頭:“下次見了她,必要多謝她一回。”
孟廟沒有任何的異議。
若是放在這一遭之前,他心底或許多少會有些不願,但現在......
他恨不能有更多的安陽孟氏子弟站出來,幫著他將手中的一些事情分擔過去。
再這樣繼續下去,他怕自己真的會被累死。
孟彰也察覺到了,他不多問,也不平白將話說明,很是自然地帶著孟廟一同又坐上了車廂。
真正的能手,是可以用效率來節省時間的。而很顯然,孟廟他不是。
他隻能用時間去彌補效率,以保證事情能夠不出什麼紕漏。
孟廟坐上馬車後,目光隻落定在自己身前的位置,不敢往側旁多分去一點視線,尤其是車廂的那幾扇廂壁。
孟彰看得好笑,就道:“廟伯父且放輕鬆,這馬車很是平常的,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恐怖。”
真的沒有嗎?
孟廟原本目不斜視的視線終於轉了轉,落向孟彰。
孟彰對他點頭。
真的沒有。
孟廟繃緊的身體陡然放鬆下來。
再加上他原本就疲憊到逼近承受極限的精神,這麼一放鬆,他都還沒來得及再跟孟彰多說些什麼,眼皮子竟然就重重跌落下來了。
他用力將眼瞼重又提拉上去,極力打點精神。
孟彰看得有些不忍,便道:“廟伯父,你不若先小睡一陣吧。”
孟廟自己不同意。
“這裡距離孟府已經很近了,與其在這裡小睡,倒不如再撐一會兒呢。”
等他們回到孟府裡,等他將手上的那些事情儘數移交給孟彰,他哪裡還需要擔心這擔心呢的?
到得那個時候,他想怎麼睡就怎麼睡,必不會有人排著隊來尋找他、打擾他。
孟廟這樣想著,將腰背重新又繃得筆直。
孟彰也就沒有再勸。
馬車很快駛過長街,走完長街與孟府的最後那一段距離,停在孟府正門外頭的空地上。
馬車停下那一瞬,孟廟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愣愣問孟彰:“阿彰,我們到了?”
孟彰點頭:“到了。”
孟廟重重揉了揉眼睛,先自從馬車裡走了出去。
孟彰跟在他後頭。
孟府大門打開又合上,擋去了所有窺探的目光。
但隻有這些,也都已經足夠了。
孟彰醒來的消息很快散向帝都洛陽的各處所在。
帝城東宮正殿裡,已經重新打點起精神的司馬慎沉默少頃,看向下首躬身正聽候吩咐的內官。
“往後安陽孟氏這位小郎君的事情,”他頓了頓,到底是選擇將話語說完,“隻多看著就是,儘量不要插手。”
內官很為他的主君心疼,但這會兒也隻點頭聽令。
“是,殿下,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司馬慎麵上顯出了一點笑影,但他很快想到了什麼,又叮囑道:“峻平宮和峻陽宮那裡你也多留意一些。”
“倘若兩宮的人要對那小郎君出手,你能攔下來的就儘量攔下來,攔不下來的就來通秉我,我去勸。”
內官心中更多了些激憤,但仍然不敢多說些什麼,隻點頭應聲。
“是,我都知曉了,請殿下放心。”
“嗯。”司馬慎點頭,才又問起宮裡的其他事情。
內官將近兩日裡宮城發生的重要事情稟報上去,司馬慎聽著偶爾點頭偶爾搖頭,顯然自有思量。
待到司馬慎將事情都過了一遍後,內官覷著一個空當,試探著將心中的困惑拿出來跟司馬慎問起。
“殿下,你為什麼......”
不等內官將話說完,他就在司馬慎沉重的目光中停下來了。
司馬慎扯了扯唇角,幫內官將話問完。
“我對那孟氏小郎君為什麼會是這種避讓的態度?”
內官低了低頭。
司馬慎並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就對內官不喜,他隻是單純地被這個問題背後的真實影響了。
“因為那小郎君,我們是真的招惹不起。”
內官沒有想到會從司馬慎口裡聽到這樣的一個答案。
那一瞬,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幻聽了。
但感受著司馬慎的情緒,又被司馬慎的這些情緒牽引著回想起這段時日以來司馬慎那反常的點滴,他又沉默了下來。
是真的。
都是真的。
他的主君,大晉陰世皇庭的慎太子殿下,這一次沒有誆騙他......
司馬慎又要對內官揚起唇角,但他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