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和龍亢桓氏並列四大家族的琅琊王氏、陳留謝氏、潁川庾氏的小郎君小女郎, 他們確實對龍亢桓氏沒有多少好感,也樂得看見他們家在時局的風浪中被打落乃至是徹底敗亡消失,但那是從個人感情上的角度。
而若是從局勢的利弊以及家族生存的層麵上考慮,龍亢桓氏和他們這三家保持著實力、名位的平衡, 才是最優。
所以, 不論他們願不願意,龍亢桓氏也必須握有這樣的一份卷宗。為了讓彼此間還能維係著明麵上的友好和睦, 落到龍亢桓氏手裡的那一份卷宗最好還得是由他們三人遞送出去。
孟彰是個聰明人, 比他們三人都還要聰明的聰明人。他、謝禮和庾筱三人都想得明白的事情,孟彰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更應該能明白,如果他想要在帝都洛陽四大家族中做些什麼的話, 他完全可以拒絕王紳的請求。
偏偏他沒有。
偏偏他就是無比隨意地將那份卷宗交給了王紳,由著王紳轉交龍亢桓氏的嫡支郎君。
王紳還在迷茫驚訝的時候, 謝禮卻已經想明白了孟彰的用意。
哪怕隻是部分。
謝禮看了看王紳, 給他傳音道:“孟彰他對我們四家沒有惡意。”
王紳回神, 定睛看了孟彰一眼,也終於點頭,同樣傳音回道:“他在跟我們表明態度,也在展示善意。”
頓了一頓,王紳又對謝禮傳音道:“看起來孟彰是真的想要做成這件事,我們……”
他目光垂落, 看著手上還拿著的卷宗,下定了決心。
“如果可以的話, 我們便幫他一幫吧。”
謝禮微微頜首。
庾筱看了看王紳,又看看謝禮,神色間隱隱顯出些晦澀。
謝禮看見,傳音暗自給王紳提點道:“庾筱。”
王紳眼角餘光在庾筱身上停了一停, 無聲頜首。
他們兩個小郎君這麼悄聲交流著,卻也沒有怠慢了孟彰。
“多謝。”收起那份將要轉交給龍亢桓氏嫡支郎君的卷宗,王紳鄭重道。
孟彰搖頭:“不算什麼。”
他目光從王紳身上挪開,一一看過學舍裡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肅容與他們抬手一拜,道:“剩下的事,就勞煩諸位了。”
王紳、謝禮、庾筱、李睦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同樣肅容還禮,應道:“必當儘力。”
說了儘力,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還真的沒有輕忽怠慢。
學舍裡才剛剛散學,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便各自收拾了隨身的物件,拱手來跟孟彰告彆。
孟彰一一還禮相送,直到學舍裡的所有同窗都離開後,他才緩步從學舍裡走出去。
李睦、明宸和林靈這些出身道門法脈的小郎君小女郎落在了一眾同窗的後頭,隻在孟彰麵前走出學舍門口而已。
走過拐角處,李睦停下腳步,正正巧就看見孟彰走在中庭的小徑上。
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運轉觀照法門。
孟彰頭頂上方的雲氣靄靄,幾乎遮蔽天日,難窺內外虛實。
這也是李睦往常時候裡所看見的孟彰氣機景象,故此李睦並不放在心上,他隻是沉定心神看著那些氣象,心中念頭一遍又一遍地生滅興發。
……要不要更進一步查探呢?
饒是這位出身太上道的小郎君,此時也不禁躊躇徘徊,難以拿定主意。
明宸、林靈原是跟李睦並肩行走的,這會兒李睦的異狀那般明顯,他們又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
林靈抬手,在李睦麵前晃過,將他的心神喚回:“師兄,師兄……”
李睦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收回目光看向林靈。
對上他的視線,林靈隻是笑了笑,像往常時候討主意也似地詢問道:“師兄,孟彰說的那事情,我們回頭也要稟報給宗門裡的師長嗎?”
李睦沉默片刻,卻是點了點頭:“自然。”
明宸看了看林靈,目光最後回到李睦身上。
“這是普濟天下、開悟眾生的大事,哪怕不為天下黎庶,不為我們自己,隻看在我們法脈傳承的大事上,我們便不能錯過這件事。”
明宸皺了皺眉頭,仍是有些遲疑:“可是……”
李睦和林靈看定了他。
“師弟,”李睦問道,“你元始道一脈想要闡述天道至理、順天應人,那總是需要有人的吧?而且還是需要足夠聰穎、足夠通透的人來傳承法脈,開拓道途。現在你們那一支道脈裡,不覺得就很局促嗎?”
林靈也道:“就是啊,而且你們元始道的人不總是想著老師、弟子什麼的?似今日裡的這件事情,隻看孟彰那動靜就知道不會簡單。你一個小弟子,真拿得了主意嗎?”
迎著李睦、林靈的目光,明宸最後歎了一口氣。
“罷罷罷,我隻將這卷宗遞呈到師伯案前就是了。剩下的,總也歸不了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