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舍裡的氛圍頓時輕鬆了些。
“必不會那樣的,孟彰你放心。畢竟比起羅學監來,其他的各位授講先生收拾人的時候,手段可要厲害太多了。我們不敢。”一位小郎君擠了擠他的眉眼,又扭頭問其他人,“你們說是不是?”
“確是這樣沒錯。”
一位小女郎很是捧場地搭話道,然而,關於授講先生如何收拾人的更細致話,卻是根本沒有提起。
果真是不敢。
孟彰掃視過其他同窗們的臉色,又回想起學舍裡各位授講先生們或是儒雅、或是平和、或是憨實的麵容,心底一陣發笑。
看來,不獨獨是他,學舍裡所有的小郎君小女郎們都知道各位授講先生的厲害的啊。難怪平日裡麵對各位授講先生時候都乖順得很,不甘冒犯分毫。
他暗自搖頭,在自己的座席上坐了。
才剛拿起《公輸雜記》,孟彰就抬頭往前方看去。
卻是李睦、明宸、林靈等一眾出身道門法脈的小郎君小女郎們都偏了頭來看著他。
“我們談談?”李睦問。
他直接當著學舍裡的所有人開口說話,而不是使用秘法傳音避人耳目,所以他這話說完以後,學舍裡原本就在暗自留心著這邊動靜的其他小郎君小女郎的目光便不再遮掩了,各個轉了身來麵對孟彰。
孟彰的眼角餘光掃過前方王紳、謝禮和庾筱三人,見他們麵上沒有異色就知曉他們已經是達成默契了。
“可以,”孟彰一麵應話,一麵張開夢境世界,“我們進去說話吧。”
夢道道炁在瞬息間遍布了整個學舍。
感受著那在身側徘徊、很是熟悉的夢境氣機,李睦笑了笑,當先分出一點心念接引。
果真就是他們定來用作學習輿圖相關知識的那一方夢境世界。隻不過這一方夢境世界如今就是學舍正屋的樣子。而他們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也都坐在他們自己的座席處。
待所有童子學生員都出現在這方夢境世界以後,孟彰微微頜首,看向李睦、明宸和林靈這幾人,問:“可以開始了嗎?”
“當然,”李睦應了一聲,隨後便開口道,“關於昨日我們從你那裡帶走的卷宗,我們家裡的諸位長輩都已經看過了。”
孟彰點頭,示意李睦繼續。
“他們很喜歡你的那份策論,甚至有長者親自推演過,成效很不錯。”
李睦這話,王紳、謝禮、庾筱等出身高門世族的小郎君小女郎還真是頭一次聽說過。
他們各自抬起視線往李睦、明宸那群同窗瞥過去,待目光回轉以後又相互一碰。
道門法脈中,有長者親自按照孟彰策論上的章條推演結果……
王紳看著自己擺放在身前的雙手,既覺意外也不意外。
按照某些章條推演結果本就是他們這些人慣常會做的事情。
不推演過這一回,誰能確定到時候種種章條落到實處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誰又能確定這章條真的已經想得無比周全,輕易不會再冒出什麼意外來?
隻是,似這般原本該是默認存在的、已經習以為常的動作,其實是不值當被特意提拉出來說的。除非這一次的推演特殊。
或是出手推演的那個道門真人特殊;或是推演的法門特殊。
總之,必然有什麼跟往常的絕大多數是不一樣的。
“原本得了結果後,我們家裡的長者是想要見一見你的,好跟你正式將此間的事情定下來的,但誰成想……”
一旁聽著的王紳,心中竟生出了幾分笑意。
誰成想,他自個兒幫著李睦將話給補完了,峻陽宮裡的那兩位,尤其是那武帝司馬簷,竟然將事情給鬨騰處這般大的陣勢。
他可是在陽世天地裡做過兩百年皇帝的君主啊。站在九五至尊位置上接納天下供養兩百年的實權皇帝為自己收攏到的家底,不曾在那個位置上坐過的人,怕是都無法想象那到底是怎麼樣的厚實吧?
可峻陽宮裡的那晉武帝司馬簷,真就將他名下的皇莊全都拿出來送入捧殺孟彰的局中去甚至,除了他自己名下的那些皇莊以外,他的皇後楊氏也一並將自己名下的皇莊給拿出來了。
其實倘若這一次放入局盤中的,隻是這些皇莊、田莊倒也還罷了,可事實是遠遠不止。
在這些數目龐大的田莊、皇莊之外,孟彰拿出來的那份策論的章條,才是真正影響朝政以及局勢的關鍵。一個處理不當將他們皇族司馬氏的根底泄露出去,他皇族司馬氏縱然能脫出身去,也必定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王紳心底的笑意淡去。
峻陽宮裡那一帝一後用自己名下的田莊、皇莊為籌,不惜為自己、為皇族留下隱患和破綻,也仍然要捧殺孟彰……
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孟彰到底是做了什麼,能讓峻陽宮裡的那一帝一後如此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