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簡單的說笑嬉鬨, 似乎成效斐然,王紳、謝禮和庾筱三人眉眼間原本纏繞不去的沉鬱儼然消散了大半,隻餘下少許的痕跡。
“快走吧。”王紳極力壓低了聲音, 目光快速觀察過東廂房那邊, “公輸先生要準備往學舍裡去了, 我們再磨蹭一點,怕是要被公輸先生抓個正著……”
他說到這裡, 自己就先打了個寒顫。
王紳對聞名已久的公輸先生心存恐懼,謝禮和庾筱也不例外。他們對視一眼,各自加快了速度。
直到輕而快地走入學舍大門, 王紳、謝禮和庾筱三人的臉色才緩和了下來。
他們這三人的前後變化如此明顯, 又怎麼可能不被童子學學舍裡的一眾小郎君小女郎發現?
林靈眼底快速閃過一絲笑意, 往李睦和明宸處傳音道:“看他們這樣子, 我還以為他們膽子大了呢, 都敢壓著公輸先生底線做事,沒成想, 竟還是怕的……”
明宸的視線越過王紳、謝禮和庾筱三人,往他們身後一瞥,果真就瞥見了拿著東西緩步而來的公輸槳。
他收回目光, 也傳音道:“他們這些出身所謂世家高門的,慣來都是色厲內荏的秉性, 你也不是才剛知道, 有什麼好驚奇的。”
他們三人中,果真還是要數李睦最為公正。
“他們三個也不一定就是故意的。”他道, “該是這中間又發生了些什麼事,讓他們險些給耽擱了。”
明宸不置可否,但林靈卻嗤道:“這會兒的工夫, 能發生什麼事。”
李睦沉默一陣,忽然吐出幾個字來:“龍亢桓氏。”
“龍亢桓氏?”明宸和林靈被驚著了,險些沒能顧上跟邁步走到學舍上首處的公輸槳見禮。
眼見著公輸槳的目光往下掃落,明宸和林靈連忙收斂心神,恭敬拜禮。
“都坐吧。”公輸槳隨意將手裡小小的雲梯放下,直視著他們這些小郎君小女郎開口道,“我知道今日晨早學府內外發生了不少吸引你們注意力的事情,但現在是童子學的授課時間,你們再如何,也該將發散出去的心思給收攏回來,認真聽我授講了。”
孟彰、王紳、李睦等一眾童子學生員齊齊低頭受教:“是,先生。”
公輸先生對他們的態度似乎很是滿意,便客氣地征求他們的意見。
“今日裡我準備了兩份授講課程,一個呢,是按照我們上一回的授講內容往下,繼續學習各種材料的性質與分彆;另一個呢……”
公輸先生示意也似地看向了那案桌上擺放著的小小雲梯。
“就是由我指點你們親手嘗試製作雲梯。”
童子學學舍裡一陣陣深寒氣流湧動,卻幾乎沒有人膽敢張嘴。
公輸先生目光一轉,重又看定學舍裡的這些一看就知道無比安分的小郎君小女郎們。
“如何,你們願意選哪一個?”他問。
王紳、謝禮、庾筱、李睦、明宸等各位小郎君小女郎的心神同時彙聚,落向坐在學舍最後頭的孟彰身上。
是的,即便他們沒有明目張膽地轉頭去看孟彰,但所有人也都在等孟彰拿主意。
公輸先生的目光追著那些彙聚的心念,也看向了孟彰。
孟彰眨了眨眼,視線在他正前方的王紳背上停留了少頃。
王紳便從座中站起,雙手身前恭敬一禮,說道:“公輸先生,學生等以為學習自然還該是循序漸進來得穩妥。”
公輸先生笑著問道:“所以你們還是要學習各種材料的性質和分彆了?”
王紳朗聲應道:“是,還請先生允準。”
“罷了,”公輸先生歎了一聲,也不將那個小小的雲梯收起,而是直接就拿出一本厚厚的書典來,“既然如此,那我們便繼續材料方麵的學習吧。”
學舍裡這一眾小郎君小女郎俱都放鬆了些。擔心公輸槳忽然又改變主意,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直接將死沉死沉的《魯班書》打開,快速翻到上一次公輸先生講到的內容。
王紳也同樣不慢。他才剛坐下而已,《魯班書》就已經精準地翻開到他想要的那一頁了。
“我們上一會講的,是陰桐木的特性以及它與其他各種桐木的區彆,這一次,我們開始講金絲楠木。不錯,就是我們慣常用來製作長眠棺木的那種金絲楠木……”
有那一架小小的雲梯在上首案桌處警醒著,學舍裡任是哪一個小郎君小女郎都不敢分神,俱都是全神貫注,聽得認真至極。
在這個時候,就算是察覺到了兩道陌生的氣息,知道龍亢桓氏的桓泰正領著桓睢往童子學學舍這邊來,這學舍裡也沒有人去在意。
公輸槳講解金絲楠木種種效用和區彆的聲音從學舍中傳出,落入桓泰和桓睢兩人耳中。
桓睢駐足聽了幾句,便即撇了撇嘴。
桓泰目光看了過來。
桓睢麵上神色一斂,重新變得端正嚴肅。
“不喜歡聽這個?”桓泰傳音問道。
桓睢不接話,隻淡淡掀起眼皮子來覷了他一眼。
桓泰心下歎了口氣,仍然勸慰著傳音道:“雖然這些跟兵事沒什麼關係,但你要知道,現在在童子學學舍裡頭授講的是那位公輸家的公輸槳。而公輸家的魯班術雖在爭戰攻防上麵比不上墨家的機關術,然而人家在運輸、建造方麵卻也是首屈一指。”
“縱是你日後再次領兵出戰,也總還有要求到人家麵前的時候,你知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桓睢傳話為他自己辯解道,“我沒有輕視公輸家魯班術的意思,我隻是單純地不喜歡他現在所講授的東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