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臉色很有些異樣。
他翻開簿冊, 果不其然,裡麵一條條羅列的,也是潁川陳氏那件事。
仔細說來, 楊三童這些鬼嬰胎靈搜集到的消息也並未曾脫離那兩家的範疇,但算是有些可取之處。
起碼, 楊三童這邊送過來的消息裡, 關於帝都洛陽這邊的就詳儘精細了很多。
“我已知曉, ”孟彰對著小海螺向那邊回道, “且放心, 這件事必定會有一個交代,絕不會那麼輕易翻篇過去的。”
小海螺又是傳了幾句話出來, 然後就沉寂了。
孟彰重新將那小海螺收起,一時盯著麵前的那本簿冊。
很快, 他將這簿冊收在袖袋裡,合眼入夢去。
站在小院柴門外, 孟彰抬手,在上麵叩了叩。
說起交代, 再沒有裡麵的人以及和他一並遭罪的那些人, 更有資格討要了。
柴門被人從裡麵打開,孟彰抬眼看去,陳平安就站在院門邊上,躬身對他作禮而拜:“老師。”
沒有進屋, 孟彰和陳平安直接就在院子裡坐下了。
“這些你且看看。”
孟彰將三本簿冊遞了過去。
不錯,就是三本。李睦、明宸那道門法脈整理出來的,庾筱那潁川庾氏整理出來的,還有楊三童才剛遞送到孟彰麵前來的,都擺在了陳平安的麵前。
陳平安似乎也心有所感, 什麼都沒說,當下就將三本簿冊都接了過去。
他看得很是仔細,一頁頁翻得緩慢,孟彰也不催他,就坐在陳平安對麵等著。
待陳平安將簿冊翻得差不多了,孟彰才將今日裡童子學學舍發生的那些事情說道出來。
“你可還有需要補充的?”孟彰最後問。
“沒有了,”陳平安搖搖頭,“老師考慮得比我周全。就是有一點……”
他抬眼看定孟彰,問:“除了陳家那位小郎君以外,其他折在這件事裡的那些,都有著落了嗎?”
“有。”孟彰回答道,“這事你不用擔心,他們接下來必是能得到相應的優待的。”
“優待?”陳平安初時還有些沒想明白,他看向了孟彰。
孟彰沒有開口,隻是將目光投落在陳平安手邊的那三本簿冊上。
陳平安琢磨了一陣,也終於是有些理解了。
“是了,既然這件事已經宣揚出去,那麼不論其他人要做些什麼,就必須得給予他們優待,這優待越多越好,越重越好。”
他雖這樣說的,也想明白了些其中的彎彎繞繞,但陳平安麵上卻不見什麼喜色,反倒還更疏淡了幾分。
他隨便攏了攏那三本簿冊,將它們扔到一邊,隻問孟彰道:“老師,今日我們要學什麼?”
孟彰沒有像往常一樣掏出什麼書籍來,他仍在那裡坐得穩穩當當。
“琴、棋、書、畫、射、禦……”
“你想學哪一樣?”
陳平安愣了愣,才問:“老師,我不是……隻是個蒙童嗎?”
琴、棋、書、畫、射、禦?這些東西,真是他一個蒙童要學的?是他一個蒙童能學的?
孟彰倒是平淡:“蒙童也需要陶冶情操。”
陳平安不是很懂,但他也不是願意讓到手的機緣白白流失的人。
“敢問老師,”陳平安慎重問,“‘禦’這一門,是學的什麼?”
“‘禦’是指的駕駛戰車。我們有些時候也要自己衝陣殺敵,戰場上什麼情況都可能會發生,誰也不能保證負責替我們駕駛戰車的親衛一直都在。”
陳平安有些失望。
孟彰又道:“但後來,隨著時代的發展,法門的開拓,‘禦’漸漸地也包涵了更多的東西。”
“譬如說?”陳平安重新打點起了精神。
“譬如說,”孟彰笑了起來,“戰馬、靈獸、旗下部卒等等也都是‘禦’的一部分。”
陳平安忍不住笑了起來,但他忽地想到了什麼,看向了孟彰。
“老師,我如今也隻是個蒙童,便是能學‘禦’,大抵也就是學些基礎,更精深的東西,是不是……”
“對。”孟彰點頭,仍笑問他,“你想學些什麼?”
陳平安定定看了孟彰一陣,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站起身,深深向孟彰躬身拜下:“老師,學生想學‘禦’中關於培養、禦使靈獸的部分,求老師成全。”
“可。”他聽到孟彰的聲音從前麵飄了過來。
隻是還沒等他鬆一口氣,孟彰就又道:“但我的教學可能會跟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你也能接受?”
“自然。”陳平安毫不猶豫回答道。
孟彰點點頭,抬手一拂:“既如此,那你就去吧。”
陳平安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到他心神重新收斂,定睛去看周圍的時候,卻隻望見一片灰暗死寂的地界。
這裡……是哪裡?
陳平安還沒來得及思考,就感覺到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吱吱聲。
他下意識低頭去看,果真就看見了一隻無比眼熟的老鼠。
老鼠一身灰色皮毛,倒是跟這個世界很是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