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篤定孟玨給他的這東西不會沾染血腥, 但是……
他真的看不太出來這天地萬象盒的底細。
“這是從過去裁取下來的一段歲月。”孟玨說,“不過這些人基本都還有著原本主人的記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進行演化。”
“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演化?”孟彰若有所思地看向木匣子裡的人與場景。
相比起孟彰生前那些真就是玩具的小物件來,這個木匣子已經可以被列入寶物的範疇了。
而孟玨跟他說的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演化, 很有可能是類似於故事框架或者命運天機這一類故事主線的發展脈絡……
“對。”孟玨對他笑, “今日大家是要在一起守歲到天明的。有這個木匣子在, 你也能玩著打發時間不是?”
謝娘子也道:“或者讓我們看看你這木匣子的演化也是可以的。”
孟顯放下他手上拿著的書紙,湊過來看木匣子裡的人與場景。
“要是阿彰你一個人玩覺得無聊的話,我也可以陪你的。”
孟昭和孟蘊也連連點頭。
還是孟彰自己推拒了。
“倒也不必,大兄、二兄和阿姐,你們玩你們自己的也就行了。”
孟昭、孟顯和孟蘊再三確定過, 才各自回到他們的位置坐了。
孟玨在上首搖頭:“都還是小孩兒脾性。”
謝娘子笑中帶著淚:“也就這一次了。”
孟玨沒有再說話。
他將棋盤、棋簍擺開, 伸手先從一個棋簍裡摸出一枚黑子來。
他才剛落下幾枚棋子,對麵原本空蕩蕩的位置上忽然就坐了人。
“阿父, 我來陪你下, 如何?”
卻是孟昭。
孟玨看了他一眼, 問:“沒去琢磨你的木雕了嗎?”
孟昭搖搖頭:“木雕什麼時候不能琢磨?還是跟阿父你下棋更為有趣。何況,今日乃是除夕佳節呢……”
除夕佳節, 怎好真讓孟玨自己跟自己下棋?
孟玨斜了他一眼, 倒也沒有攔他。
孟昭細看過棋盤上的局勢, 沉吟片刻, 取了一枚棋子拍在棋盤上。
“阿父,該你了。”
邊上的謝娘子看看這邊下棋孟玨和孟昭,又看看那邊廂坐在一處各自擺弄手上愛物的孟顯、孟蘊和孟彰三人,低頭揚手。
手指在琴弦上滑過,留下一串悠長清亮的琴音。
不知是因為場景不同還是人不同,謝娘子的琴和謝遠的琴有很大的區彆。
相比起謝遠那著眼整個人族的琴音心音來, 謝娘子此刻的琴音更狹小更純粹,也更貼近人的私心。
孟彰手上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側耳去聽謝娘子的琴音。
謝娘子目光看過來,見孟彰聽得認真入神,當下抿了抿唇,也奏得更用心。
待到一曲奏完,謝娘子含笑看過來,等孟彰回神。
“怎麼樣?”謝娘子問。
孟彰當即笑開臉:“很好聽!”
謝娘子麵上越發的得意,隻問孟彰:“那你還要聽嗎?”
“當然。”孟彰不假思索地道。
孟蘊猶自可,孟玨、孟昭和孟顯都不由得在旁邊搖頭。
謝娘子又將手虛虛按在琴弦上:“那我再給你奏。”
孟彰看了看孟玨幾人。
謝娘子的眼風也跟著孟彰看過去。
孟玨也好,孟昭、孟顯和孟蘊也罷,誰都沒有轉眼看過來,隻做不知。
“好。”孟彰想了想,又叮囑謝娘子道,“不過阿母如果累了的話就停下來也沒關係的。我正在和二兄在玩呢。”
謝娘子笑著點頭:“阿母知道的了,你且聽曲子吧。”
琴聲再次在這花廳裡奏起。
它細悄柔和,似是舊時她在年幼時孟彰耳邊的輕哼,它綿長溫軟,又是往日裡她的手帶著暖風拂過孟彰備受折磨的身體時候的觸感……
孟彰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聽得漸漸入神。
他手上的那個木匣子裡正在演化的小鎮卻被不知什麼時候飄蕩過來的迷霧籠罩,慢慢看不清晰。
孟顯悄悄地將目光挪開,不去探究那木匣子裡的變化。
但這樣呆坐著也很無聊,孟顯索性便將自己的那頁書紙招過來。
他左右看了看,悄悄地在孟彰對麵離開,轉到某處案桌後頭站定。
書紙被鎮紙鎮在案桌上,孟顯自己磨了墨汁,又掏出許許多多的顏料研磨開。
他提筆蘸墨,在書紙上大筆揮下。
他準備作畫。
也不畫其他,隻畫這一夜,這花廳裡的一家子人。
沒有了旁人的觀測,孟彰麵前那個木匣子裡的變化越發的玄奇。
蒙蒙迷霧之中,似乎有什麼銘刻在時光中的痕跡被琴音牽引。連帶著那些痕跡的主人也都被接引過幾分力量,在這木匣子裡存留。
到得迷霧隱去,一切痕跡又都消失無蹤。這木匣子仍是孟玨交付給孟彰時候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