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林虎家的和眾管事婆子“珠玉在前”,將軍府頓時有條有理。
婢女們靜默無聲,恪守本分,生怕多走一步路便壞了規矩。前院的護院小廝們也都在石先老辣的眼神下畏畏縮縮。
笑話,林虎林管事的婆娘都被打了五杖,現在還躺在炕上哎喲連天。他們這些個小幺兒,比起林管事的婆娘,那就是個屁。
明溪很滿意將軍府如今的情形,這才是勳貴人家該有的體麵和規矩,不枉她這半月來一門心思撲在府務上。
吵吵嚷嚷,狂奴欺主,便是落魄衰敗人家,也是容不下的。
“田嬤嬤在外間侯著了。”蘭香立在紅木屏風外,身影綽綽。
明溪蔥根般的手指卷了一本書,懶得動彈,斜倚著貴妃榻:“讓她進來回話。”
壯實的身影映在屏風上,明溪覺得屋內霎時暗了大半。
田嬤嬤低著頭道:“按小姐吩咐,先哥兒已把各莊及府中不中用的管事換了個乾淨。現下各莊子裡,都是忠於將軍,忠於小姐的。”
田嬤嬤是石先的老子娘,曾在她老家的一個富貴人家當過幾年差,踏實肯乾,學了些許管家之道。
進到將軍府後,秋將軍亦是十分信任她,幾次三番進言改善府務。
奈何秋婉是個耳根子軟、清高的讀書女子,含著金湯匙出生,最是看不上阿堵物。
她提了幾次都沒下文,將軍又一向不管內宅之事,隻得作罷。
如今小姐能看明白,田嬤嬤自是高興極了。隻要能幫襯到小姐,也不枉將軍收留她和兒子。
明溪翻了頁書,慢慢道:“做得好,下去吧。”
“是。”田嬤嬤恭敬地行禮,轉身走了兩步便被喚住。
“嬤嬤留步,”明溪忽地想起田嬤嬤好像有個孫兒,“嬤嬤的孫兒幾歲了?”
田嬤嬤不明所以,轉身回道:“回小姐,下月恰好滿兩歲。”
“兩歲,”明溪思忖一會兒,“可入了奴籍?”
田嬤嬤道:“還有一年才能入籍。”怕養不活,入了沒用,這句話田嬤嬤沒說。
明溪又翻了一頁書,笑道:“既如此,就讓他好好做個良家,日後入學堂,為官做宰,隻看他的造化。”
家生子若是不得主人家恩典,永生永世都是主人家的奴婢。田嬤嬤知道明溪這是因為她和石先忠心,辦事得力,特意開恩。
田嬤嬤欣喜不能自已,頭哐哐砸地:“多謝小姐恩典,多謝小姐恩典。”
“下去吧。”明溪放下書,抬頭望向屏風,人影逐漸消失。
她說過,待她好的,自會扶持。
蘭香拿了張帖子進來,雙手捧給明溪,明溪打開帖子,一股墨香撲麵而來。上書簪花小楷,邀她半月後參加雪宴,是陽華公主下的帖。
明溪拈著帖子一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帖子,似要把請帖看出個洞。
陽華公主,便是話本的女主了,也是秋婉前期的閨中密友。
人人都讚陽華公主生來尊貴,享不儘榮華,駙馬又是平定北方邊亂的青年將軍,朝中重臣。
他二人恩愛不疑,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好福氣。
想起話本結尾對男女主愛情的歌頌,明溪忍不住冷笑。
她一點也不相信陽華會愛上男主。
話本裡對陽華公主的描寫可是“三尺柔腸,春風化雨,七分傲骨,明媚恣意”,她又怎會婉轉承歡於男主榻上。
這樣一個驕傲善良的女子,哪怕秋婉同她絕交,她也不可能在經曆男主逼娶後,對莫名其妙死去的秋婉不聞不問,甚至愛上男主。
是有多看不起享天下供養的公主,才會認為這位生來高高在上的女子會臣服於男主。
更何況,男主為了使陽華公主愛上他,納了多房小妾入門。叫小妾欺她辱她,以她父之命逼迫她俯首帖耳。
堂堂公主仿佛玩物一般,就這樣,結局時男主驅散後院,還得眾口稱讚一聲絕世好男兒,羨煞旁人好姻緣。
許是太過魔幻,魔幻到她覺得日西升東落都比陽華愛上男主靠譜。
她若是陽華公主,除非失心瘋,否則決不會愛上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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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婉氣質出塵,不適合明豔張揚的裝扮。
明溪隻得放棄她素日最愛的華貴衣飾,挑了件鴨卵青暗雲紋件半舊上襖,下罩茶白暗梅紋半舊百褶裙,外罩雪狐皮,素淨典雅。
“婉婉,可真是巧了,我也才到。”明溪甫一下馬車,便被跑過來的一位貴女環住脖頸,差點跌到地上。
幸好竹清和蘭香在身後攙扶一把,明溪勉強穩住身形,步搖猶是輕晃。
待看清來人,明溪笑著打趣:“讓我看看是哪家的姑娘這樣瘋,原來是唐祭酒家的聽瀾大姑娘。若是臟了我的衣裳,不賠我便不依。”
唐聽瀾親昵地挽住明溪,有說有笑進了公主府:“賠賠賠,你要幾身衣裳我賠你幾身。”
唐聽瀾頭微微一偏,餘光落在明溪的兩個隨侍身上,頗為疑惑:“我記得素日跟著你的是秋菊和竹清,今日怎倒換人了。”
明溪笑道:“秋菊犯了事,叫我罰跪傷到身子,暫時不能服侍,便叫蘭香跟著。”
唐聽瀾豎起大拇指:“早該這樣,在書院時我就撞見過,秋菊和撫遠侯世子拉拉扯扯,我同你說你還不信。”
撫遠侯世子即本文的男主顧澤,不過唐聽瀾說反了。
不是秋菊同顧澤拉扯,而是顧澤為了接近秋婉,特意勾引秋婉最親近的秋菊。
撫遠侯府日漸落敗,今上斷然不會將公主下嫁,而男主顧澤卻又對陽華情根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