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夜一同守歲過後,秋將軍被皇帝安置在遠離後宮的一處殿閣,明溪與陽華並頭夜話,同塌而眠。
翌日大朝會是重中之重,除卻各地官員要至朝堂覲見外,各國使節也都盛裝出席,恭賀天·朝新歲。
皇後宮中亦有命婦往來,明溪尋了個空檔告退。皇後頗為忙碌,輕易便準她離去,還貼心地派了頂轎輦送她至宮門。
一隻腳才踏上馬紮,阿碧提起裙邊匆匆跑來:“秋小姐留步。”
明溪麵露疑惑,阿碧儘力平息胸脯起伏,垂首道:“殿下昨夜下令將東宮庫房打開,請小姐儘情挑選。”
腦海裡驀地想起太子昨夜酒醉之語,明溪怔愣半晌,緩緩道:“殿下眼下在大朝會上接見使臣,不在東宮。主人家不在,我也不好打擾,下次品畫,我再一觀東宮庫房。”
不等阿碧接話,明溪飛一樣踏上馬車。還沒坐穩便吩咐車夫駕車離去,徒留給阿碧一個漸漸遠去的影子。
明溪拍了拍胸脯,心道這太子怎麼追得這樣緊。
但凡他在話本裡也像如今這樣,秋婉的人生又何須她來更改。
不,說不準。
畢竟秋婉一見顧澤仿佛失心瘋一樣,見了他便什麼也顧不得,又豈會看見旁人。
馬車停在將軍府前,明溪由著蘭香攙扶,慢條斯理走下馬車。
才入二門,雲梅紅著眼眶迎上前來,略微哽咽:“小姐回來了。”
一夜未見,跳脫的雲梅突然性情大變,明溪問道:“出什麼事了?”
雲梅吸了吸鼻子,煞是委屈:“秋菊她欺負人,昨夜小姐沒帶她進宮,她便陰陽怪氣編排我。
“我想著小姐吩咐不可鬥毆生事,便讓著她。沒想到她見我不理她,越發得意,還用簪子劃傷我。”
雲梅轉過身撩起衣領,一條蜿蜒的傷痕觸目驚心,可見下了力道:“小姐您看,這是秋菊用銀簪劃傷的。”
明溪給竹清遞了個眼色,竹清福靈心至,喚來兩個婆子一同去押解秋菊,蘭香亦轉身命門房去請醫師。
一路來到花廳,明溪端坐正位,秋菊正好被兩個婆子押了來,十分狼狽。
雲梅憤恨地瞪向秋菊,恨不得生吃了她。
昨夜劃傷雲梅雖然暢快,秋菊著實也惶恐了一夜。
直到方才看見兩個婆子闖進她的房中,她方意識到小姐一日沒嫁給顧世子,那麼小姐便一日是她的天。
秋菊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小姐,如果隻是與小姐同桌用膳,從前又不是沒有過。
怎會因為這件事,就罰她跪在雪地裡兩個時辰,還漸漸疏遠了她。
不論如何,她現下要做的是討回小姐的歡心。
她爬上前,哭天抹淚:“小姐,秋菊知錯了,秋菊再也不會冒犯小姐。求小姐看在秋菊陪伴小姐一起長大的份上,原諒秋菊這次吧。”
明溪默不作聲看她表演,雲梅輕輕呸了聲,見明溪沒說話,不敢發言,心裡七上八下。
秋菊所言不假,她自小陪伴小姐長大,若非那次以下犯上之故,秋菊隻怕現在還是將軍府中的副小姐,哪裡會如此落魄。
似乎瞧出明溪臉上有鬆動之意,秋菊抱住明溪的腿,仰著頭,淚眼婆娑:“小姐,秋菊真的知錯了,隻要小姐原諒秋菊,秋菊願意為小姐做任何事。”
她就是這樣勾引的顧澤,也不是多高明。
明溪心中點評一番,玩味道:“願意做任何事?”
秋菊一聽,以為有希望,重重點頭:“隻要小姐吩咐,奴婢一定做到。”
明溪輕蔑地笑了聲:“我要你不再見顧澤,你可答應?”
原來如此,抱著明溪大腿的手微微下滑。
秋菊自以為想通失寵的原因,立即道:“奴婢本就是將軍府內院婢女,自然聽小姐吩咐。”
當然是不可能的。
明溪瞥了她一眼,沒把她的話當真,慢條斯理起身:“縱然如此,你無故劃傷雲梅,亦要傳家法。”
“來人,”明溪低喝一聲,一個婆子捧著根荊條走進花廳,“念你是初犯,隻罰三鞭,由雲梅來執行。”
雲梅沒想到小姐最後會為她做主,歡天喜地接過荊條。
尖利叫聲一聲聲傳進耳朵,立於廊下的明溪仰望飛簷。
當怨恨堆積到一定程度,會像洪水一樣衝垮堤壩,秋菊也不例外。
良久,待嘶鳴聲停歇,明溪慢慢轉身,長長的陰影將秋菊籠罩。
“菊乃花中君子,你的德行豈配君子之花,秋姓亦是我所賜。即日起,你便叫小翠,不可冠我之秋姓招搖。”
小翠臉上血色全無,兩瓣嘴唇直哆嗦:“謝小姐賜名,奴婢告退。”
被剝奪了秋姓,比荊條三鞭更令她難受,怨恨一點點爬上小翠漆黑的瞳孔。
將軍府原來除了兩位主人冠以秋姓外,她是第三人,這也是她與其他丫鬟婆子的不同。
就是走到外麵,那些要巴結將軍府的人家的丫鬟,在私底下還會笑著叫她一聲秋二小姐。
憑什麼她不能姓秋,她就是秋菊,她就是將軍府的二小姐,將軍府的家產理應她和秋婉平分。
荊條三鞭,除卻最開始泄憤一鞭下了重力,剩下的兩鞭雲梅終究沒能下狠手,存了分善念。
拖著疼痛不止的身軀慢慢走回房間,雙腿一軟趴在床邊。小翠咬著牙,滿臉儘是怨恨,神色狠毒。
推開軟枕,小翠握住被罰跪那日,明溪扔在她腳邊的玉簪。
她知道這是禦賜之物,除了陽華公主隻有小姐有。
如果把這支玉簪送到顧世子手中,是不是就能坐實小姐與世子私相授受之名。
像小姐這樣的貴女,如此行事,定是要受眾人指點,沒人肯娶,隻有嫁給顧世子。
隻要小姐嫁給顧世子,憑世子對她的喜愛,將來侯府誰當家還不一定!
小翠用力地攥緊簪子,骨節發白:“我從小伺候你到大,憑什麼不是你伺候我,憑什麼我不可以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