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靜靜坐在簡陋的民居中,俯視地上不停蜷縮蠕動的麻袋。
這就是福嘉和寧瑾歡手中的王牌,他的攀咬成為寧瑾玉被徹底拋棄的最後一根稻草。
明溪揮了揮手,暗衛停下手中動作,將麻袋解開。
渾身濕漉漉的高大郎連忙從鑽出麻袋,驀地抬頭一看。
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坐在自己麵前,她身後站著兩個英氣女子。
“娘子饒命,”高大郎一時沒認出明溪,連忙叩首,“俺就是一個粗人,從沒見過娘子,還請娘子饒俺一命。”
明溪冷笑道:“哥哥不記得我了嗎?”
高大郎聞言滿是疑惑,仔細打量明溪的眉眼,恍然大悟:“原來是春丫妹妹,妹妹比從前白了許多,俺一時沒認出妹妹。”
高大郎肆無忌憚地仰視出落的水靈靈的明溪,從前隻覺得這丫頭又瘦又黑,根本不配給自己當童養媳。
聽給他五百兩銀票的貴人說,她現在封了縣主,他算是高攀不起了。
那時他想著攀不上就攀不上唄,一個黑瘦丫頭有什麼好攀的。
現在再看她就算皺著眉都這樣好看,高大郎不免為自己曾經的有眼無珠感到後悔。
不過那個貴人說,隻要他能出麵讓她身敗名裂,那麼她就隻有嫁給他這一條路。
高大郎不禁慶幸自己接了貴人的差事。不同的是,以前是為著一千五百兩銀子,現在是為了眼前這位美嬌娘。
“啊!”高大郎還沉浸在幻想中,沒成想被身後兩個虎背熊腰的壯漢一摔,趴在臟兮兮的地上。
其中一個壯漢一腳踏在他的背上,力道大得好像要把背脊踩斷。
“春……春……”
高大郎隻要發出一個春字,踩著他的力道就加深一分,要是現在他還不明白那就是真的沒腦子。
高大郎艱難地說:“縣主,俺知道錯了。”
明溪示意壯漢放輕力道,笑問:“哪兒錯了?”
一聽她語氣轉緩,背上力道也減輕幾分,高大郎又來了勁兒:“縣主妹妹,不是俺說你……”
話未說完,一把閃著凜冽寒光的樸刀猛地插在眼前不到一拳的距離。
嚇得高大郎再不敢亂說話,驚恐地盯著明溪所坐的椅子腿。
“俺收了一個貴人五百兩,貴人說隻要俺在陛下召開的馬球會上說縣主是俺的童養媳,從小給俺暖床,縣主就必須嫁給俺。”
“還有呢?”明溪眉眼漸漸生出淩厲,語氣越發冰冷。
高大郎嚇得倒豆子似的講完:“貴人還說隻要俺做成這件事,就再給俺一千兩。”
明溪低頭瞥了眼瑟瑟發抖的高大郎,漆黑的瞳孔裡滿是冰霜:“然後呢?”
“沒,沒了。”高大郎結巴道。
明溪輕笑了聲,抬起頭看向兩位大漢:“如果是攝政王殿下碰上此事,該如何處置?”
其中一位大漢抱拳道:“稟縣主,攝政王平素極其厭惡攀咬之人,通常賜其貼加官。”
貼加官也叫加官進爵,是大理寺審訊犯人的手段。
將犯人的口鼻用浸濕的桑皮紙一層層蓋住,直至犯人受不住刑,把所犯之事招個一乾二淨。
高大郎在賭場裡混過,貼加官這種酷刑他聽裡麵的人提過兩句,一時嚇得溺濕衣褲。
明溪靜靜看了他一眼,眼中淬著濃烈的恨意。
高大郎一時看癡了,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被大漢緊緊綁在長桌上。
明溪靜靜立在屋簷下,粗重的喘息聲透過破舊窗欞傳出,一聲不落地鑽入她的耳朵。
他雖不是主謀,卻做了主謀手中的利刃,狠狠捅了她一刀。
貼加官是為贖他攀咬誣陷寧瑾玉之罪。既然他那麼想攀附權貴,用加官進爵賞他,很合時宜。
半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明溪立在門框中央,巨大的陰影將躺在地上,麵無血色的高大郎籠罩。
“這便是你想要的加官進爵,”明溪慢慢勾起嘴角,“再有下次,便沒有中途給你揭掉這麼簡單。”
經此一遭,高大郎哪裡還不明白她口中的下次,就是天子款待新科進士的馬球會。
他連忙強撐著力氣爬起來,用頭哐哐砸地:“俺知道了,俺知道該怎麼做了。”
“高三娘雖待我不好,總歸母女一場。辦好此事,我許你天倫之樂。”
丟下這句話,明溪戴上麵巾走出民居,在兩位女衛的護送下登上馬車。
攝政王半倚車壁,望向身側嬌小的小姑娘。目光既是探究,又蘊含著就該如此的坦然。
總歸是真實。
“膽子挺大,貼加官隨意賜下。”
“殿下會覺得我過於狠毒嗎?”
一個十四歲的少女麵不改色賜下貼加官這種酷刑,明溪忍不住反問神色如常的攝政王。
攝政王聞言一愣,他見過坦然承認自己貪汙受賄的官員,見過大獄裡被刑具震嚇,坦然認罪的囚犯。
不過那都是他們在洞悉世事之下不得已的坦然。
麵前的女孩竟是通透至此,以一種極其樸素的坦然叫他覺得她賞下酷刑貼加官,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來狠毒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