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到阿南的全名,明溪還愣了一下。
隨後她回過神,微微搖頭:“他不會回京的,”阿南這個人認準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改變,“阿水,我想把她送到京城。”
“阿水?”這名字一聽就像個女子,舒將軍問,“她是西三帳的人?”
明溪輕輕點頭。
“其實我不喜歡軍營裡有女人,”舒將軍慢慢走向帥椅上,粗糙的指腹撫過毛光水滑的虎皮,“她們讓那些兵卒無心訓練。”
明溪皺眉:“這不是她們的錯。”
“確實。”
他坐下來,目光直視那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那西三帳還是西口關上一任守將留下來的,比我在西口關的日子還要長。我到西口關也不過兩年。”
“我第一次準備拔除西三帳時,她們掀了我的沙盤。”說到這,舒將軍語氣裡有些無奈。
按照軍法,她們都應該被就地正法。
“第二次我放她們走,她們鬨上練兵場,”他喝了口茶,接著說,“四個月前,她們跪到我麵前,求我給她們一個容身之處。
“為什麼?”明溪不解。
能走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嗎?
舒將軍盯著她看了許久,輕輕搖頭:“她們不是官奴的後人,就是從沙盜窩救出來可憐人,無處可去。”
“彆看我是一關守將,實際上沒多大本事,安排不了兩百多個女人的去處。”
“而且,有些人也不想她們走。”
不然憑她們的本事,到不了他的軍帳,到不了練兵場,更無法直挺挺地跪在他麵前,抱著他的腿哭天抹淚。
明溪沉默許久,她或許明白舒將軍的意思。
“我隻送阿水一人離開。”憑她現在的本事和身份,也隻能送一人離開。
多了,就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她雖放話說不破西域不歸陳家,但她心如明鏡,等聖上駕崩,太子登基,她就可以回歸本家。
而在此之前,她的身份能隱藏一天就隱藏一天。
舒將軍擺了擺手:“你自己看著辦。”
明溪退出西口關最中央的軍帳,回到西三帳。
阿水聽到她回來的消息,趕緊圍上去,歡快地問:“快說說,得了什麼賞?”
看著麵前比她矮了一個頭,小臉灰不溜秋的女孩,明溪笑道:“升任二十五營的百夫長。”
“哇,那你不是可以搬出西三帳了,”阿水鼓掌,“宛平,你真厲害。豹哥來了一年,都還隻是五十夫長。”
“小阿水,你誇她就誇她,不要帶上你豹哥。”二豹沒好氣地聲音從柵欄外傳來。
兩人齊齊轉頭。
二豹脫下平日裡常穿的盔甲,隻穿了件被洗褪色的戰袍,嘴裡叼著一根草,懶洋洋地靠在柵欄上。
柵欄被壓得傾斜了一個巨大的弧度,根部幾乎從黃土地裡翹出來。
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二豹卻明顯興奮起來:“你豹哥明個兒就去三十七營任百夫長。”
明溪說道:“調動有些大了。”
一營即為一個小陣列,十營就是一個大陣列,二豹這是被調到另一個千夫長手底下。
“是有點大,以後都不在一個練兵場,”二豹吐出嘴裡的草根,“虎哥去領來一大缸酒和肉,一是賀我們升遷,二是為我送行。”
不在一個練兵場,又屬於不同的陣列,訓練任務和輪值時間不同,再想見麵可就難了。
“千夫長點過頭,我們敞開肚皮喝。”末了,二豹補充。
“行,我等會兒就過去。”目送二豹大搖大擺地離開,明溪帶著阿水回到帳篷。
她掀開鋪在地上的棉絮和稻草,把藏在土坑裡的銀錢全部取出,分成兩份。
明溪將其中一份推到阿水身前:“這個你收好。”
阿水不解地看著滿地銅板白銀:“為什麼給我?”
明溪解釋道:“我同舒將軍說了,等過幾天你就和出關的兄弟們去關城,他們會把你送到驛站。”
“去哪兒?”阿水腦袋還有點迷糊。
“京城陳家,”明溪把自己的那份放回土坑,想著等過兩天,二十五營那邊收拾出來再挪過去,“路途遙遠,那些給你路上用。”
阿水像魔怔了一樣,重複一遍:“京城陳家?”
明溪拍了拍女孩的額頭,把她從失神中拉回現實:“我會給阿娘寫封信,讓她收你做義女。”
“義女?”恢複清醒的阿水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暈,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陳家,一門四將,開國功臣。
她這樣的人,怎配為陳家的義女,豈不是臟了陳家的門楣?
阿水連忙擺手,拒絕道:“宛平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受不起。”
“你能送我去京城我就很感激了。我在陳家為奴為婢就是燒了高香,不敢有其他奢望。”
說著把從明溪推給她的銀錢中又分出一半多推還給她,誠懇道:“我用不了那麼多。你在邊關,多買些好吃的好喝的。”
“也好,”明溪乾脆地收下她推回來的部分,“路上帶多了,容易遭人惦記。”
她看向女孩清澈的眼眸,出淤泥而不染,極為難得。